吃千家飯作文
讀書前,我是吃千家飯長大的。那時父母在南方工作,把我丟在北方,所以我就在眾多的親戚家里寄養(yǎng)。我像是一匹野馬自由馳騁,那是一段很美妙的日子。
在奶奶家住的日子是最舒服的。三個姑姑已經(jīng)嫁人,家里只剩下小姑姑和叔叔。因為是最小的孩子,小姑和叔叔也是被寵壞的。但是我的到來打破了這個慣例。
當(dāng)時的主食是窩窩頭,用玉米粉做的,很少能吃得到大米。奶奶家僅有的一點(diǎn)大米是爸爸從南方帶回來的。每餐飯,基本上都是在一個大鍋里,下面是燉的土豆、茄子、白菜、蘿卜等等,上面蒸著窩窩頭。鍋里的飯菜做好后,奶奶就會用一根木棍把灶里的余火聚攏,在上面為我蒸一小盒大米飯。 我會一直蹲在灶口那里等著,直到飯盒中飄出香味。奶奶是一位巧婦,她做出來的飯菜特別的香。為了誘惑我吃一點(diǎn)粗糧,她會把窩窩頭做成小動物形狀,或者瓜果形狀。吃飯的時候,奶奶總會問:我的孫女今天想吃什么啊,是小雞,還是小鴨子啊?姑姑和叔叔在旁邊用不屑的眼神瞧著我。我回答:我要小鴨子。奶奶笑了,說:我的孫女最會吃了,鴨子最好吃,來,吃一個。在奶奶的甜言蜜語中,覺得手中的窩窩頭真的就是鴨子。每餐飯,我?guī)缀醵际窃诠霉煤褪迨宓慕辜钡却谐酝甑。他們等待著我面前的大米飯。每次我都是確實吃不下了,奶奶就會問一句:我孫女真的吃不下了嗎?我拍著小肚皮說:看,鼓鼓的。奶奶笑了,姑姑和叔叔立刻把我眼前剩余的大米飯分了吃掉,一個米粒都不留下。
我的特殊待遇還遠(yuǎn)不止這些。奶奶正房中間的屋頂有個鉤子,上面吊著一個籃子,里面都是好吃的東西,例如中秋節(jié)爸爸寄回的月餅了,叔叔上次生病買的餅干了,幾顆糖果了。只要奶奶拿下籃子來,我就知道有好東西吃了。而這個籃子奶奶是不給姑姑和叔叔動的。
奶奶家的`空地不舍得種一點(diǎn)零食,全部用來種白菜、土豆、玉米等這些吃飽肚子的作物。偶爾有拎著籃子的小販從門口經(jīng)過,叫賣櫻桃、杏子、瓜子,這時,奶奶總會拉著我的小手,走出來。小販從來不用秤來稱,都是用一個小杯子,或大杯子裝。通常奶奶是買幾分錢一小杯的份量給我。別小看這小杯,可以哄當(dāng)時的我吃幾天呢。
每當(dāng)夜幕降臨時,除了聽蛙鳴,我們一家四口人就會在一起聽奶奶講故事。我一邊聽,一邊吃零食。這時候,奶奶也會讓我分給姑姑和叔叔。我根本讀不懂姑姑和叔叔渴望的眼神,只是很希望聽到奶奶的一句贊揚(yáng):我的孫女真乖,知道分東西給姑姑和叔叔呢。
奶奶的故事很多,我對牛郎織女的故事一直深信不疑。農(nóng)歷七月七,牛朗和織女要相會,兩個人隔著天河,平時是難以相見。到了這一天,天下的喜鵲全部都飛到天河上,架起一座橋,這樣牛郎就能夠挑著他們的孩子來會織女了。半夜12點(diǎn)的時候,如果在黃瓜架下坐著梳頭就能夠聽到牛郎和織女的談話?上,每次我都不能夠堅持到12點(diǎn),就已經(jīng)在奶奶懷抱中睡著了。
對我好的,除了奶奶,還有另外出嫁的三個姑姑。有一次奶奶必須帶著最小的姑姑和叔叔很早就到地里去干活,所以天不亮就把我一個人丟在家中。說好的,三姑姑會很早來接我?墒钱(dāng)我睜開眼,發(fā)現(xiàn)大家都不在了,三姑姑也沒有來,嚇得哭起來。一直隔著窗簾看向大門,期待著三姑姑早點(diǎn)來。當(dāng)三姑姑出現(xiàn)在大門口時,我趕緊擦干眼淚,裝作沒事的樣子。三姑姑一進(jìn)門看著我紅紅的眼睛就笑了,說:呀,大寶害怕了,哭了嗎?我難為情的說,人家才沒哭。
三姑姑幫我把頭發(fā)梳好,牽著我的手去到她的家里。三姑姑把剛剛成熟的幾個西紅柿留著給我,還帶我去小賣店買了十顆糖果。她送給我一個小布袋,讓我把糖裝在里面,還剝了一顆給我放在嘴里。
三姑姑去忙午飯時候,就把我放在院子里玩。院子里養(yǎng)了幾只雞,還有一個雞窩。有只雞一直蹲在窩里,我就也在對面蹲著。我和雞這樣相互對視。過了不久,那只雞不安的動起來,還不停地格格達(dá)地叫,并起來走了。我一看窩里,有一只雞蛋。立刻走過去,拿起還帶著體溫的蛋,想把這個喜訊告訴姑姑。不知為什么,那只雞突然朝我沖過來,嚇得我急忙向房間跑,并用最快的速度關(guān)上了門。當(dāng)我?guī)е耷桓嬖V姑姑那只雞來追我,并把蛋交給姑姑時,姑姑溫柔地笑著,說:大寶真厲害啊,敢和雞搶蛋呢。 我滿臉的自豪。姑姑拿起蛋,走到外間把蛋放在一個葫蘆里,我聽到她發(fā)出一聲驚叫。我急忙走過去,那只雞,她的頭卡在門里,已經(jīng)不能動了。我一下子明白了,原來是我關(guān)門太快,把雞夾在門里,夾死了。
我嚇得大哭。因為奶奶對我說過,必須對家禽、家畜好,是他們給我們提供了更好的生活,我們吃他們的蛋,吃他們的肉。奶奶還說,必須愛護(hù)莊稼,因為是他們?yōu)槲覀兲峁┝思Z食。我把姑姑生蛋的母雞夾死了,我愧疚地不敢抬頭,一直哭。姑姑卻笑著說:哭什么啊,姑姑本來就想給大寶吃點(diǎn)什么好東西呢,正好了,就吃這只雞。我一邊抽泣著,一邊看著姑姑殺雞,燉雞。最終,一邊是哭紅的眼,一邊是滿臉的笑容,吃著雞腿。
因為吃飯我也被狠狠地打過一次。奶奶、小姑姑、小叔叔都出去做農(nóng)活了。奶奶把我托付給鄰居家里,囑咐我中午一定要按時回家,給小姑姑開門,她要回家吃飯。我和鄰居小朋友玩著忘了時間,當(dāng)領(lǐng)居二審提醒我要回家時,我才想起奶奶的話。當(dāng)我跑回家的時候,小姑姑正在院子里大哭,我也是嚇壞了。小姑姑拿起棍子就往我的屁股上打。一時間兩個人哭成一團(tuán)。奶奶晚些時候回來,看到這一幕,首先打了小姑姑。我已經(jīng)分不清誰對誰錯,就是萬分的難過。因為,平時大家都是太寵愛我。等到大家都平復(fù)了,奶奶對我說:我的孫女今天確實不對,你想想,小姑姑干了一天的活,多累,多餓,中午不能吃到飯,下午哪有力氣干活。我的眼淚又瞬間流了出來,覺得很對不起姑姑。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的寄養(yǎng)生活換成了在姨媽和舅舅家。應(yīng)該是緣于一個表姐對我的喜愛,說是要帶我去家里住幾天。表姐是疼愛我的,但是她帶我回家里住并沒有和大舅及舅媽打過招呼。當(dāng)我到了大舅家里,大表哥、二表哥、大表姐、二表姐、三表姐都對我表現(xiàn)出熱情,大表哥把我扛在肩膀上,到了供銷社,放我在柜臺,要吃什么,隨便我選。二表姐去哪里都會帶上我。當(dāng)時除了大表哥工作外,其它的表哥、表姐都在讀書。大舅和舅媽也要上班。上學(xué)的日子我的安置成了問題,二表姐堅持要留下我,她說可以帶我到學(xué)校去。二表姐和我約法三章,讓我乖乖和她上課,不能隨便動,不能講話。我和二表姐在舅媽面前明確表示,我一定做到。
二表姐拎著我的手,高興地一起去學(xué)校。經(jīng)過和老師保證我一定不會影響上課,老師允許我坐在二表姐旁邊。班級里來了個小不點(diǎn),多少都引起一些騷動。我是很聽話,不講話,不亂動。我很認(rèn)真地聽著老師講的每一句話。忽然,我看到老師把一個粉筆頭丟在旁邊一個學(xué)生身上。我第一時間去撿起來,送到講臺給老師,對老師說:老師,您的粉筆掉了。全班同學(xué)都哈哈大笑,連老師也笑了。中午吃飯,大家都是帶著飯盒來的,每個人都把最好吃的東西分給我。多么愉快的一天。
晚上,二表姐被大舅叫去講話,我有種不祥的預(yù)兆。她回來愁眉苦臉地對我說:大寶,看來我得把你送走了,我們家不能留你了。我爸說了,是我把你帶來的,我得把你送走。我知道二表姐對我好,我也不想為難她,其實也并不是很介意在哪里,換個地方也不錯。
第二天,我被送到了二舅家里。二舅家里比較窮,大表妹比我小一歲,二舅媽又剛剛生了小寶寶。當(dāng)我被送進(jìn)門的時候,他們正在吃紅薯。當(dāng)我跨進(jìn)正廳門,看到他們急忙將手中的紅薯藏了起來。我走進(jìn)正房間,看到地面的紅薯皮,只見二舅一腳踩上去。多年來,這個情景一直在我腦海里。我不喜歡吃紅薯,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匆@樣。我在二舅家的蹭飯生涯可想而知,是非常短暫的。幾乎沒有印象。
我寄養(yǎng)的最后一站是姨媽家。是二舅把我送到姨媽家的。姨媽家在農(nóng)村,有七個孩子,有三個開始做農(nóng)活了,四個在讀書。雖然孩子多,但我的到來對他們卻是影響很大。我一瞬間變成另外的樣子。白天和這些孩子們一起打鬧,和姨媽家里那條大狗一起在土里打滾,晚上孩子們和狗在一起睡。吃飯的時候,經(jīng)常就是一飯一菜,主食是鍋貼,就是一口大鐵鍋,鍋的底部是燉的菜,四周貼了一圈玉米餅。貼著鍋的那一面是比較酥脆的,孩子們都比較喜歡吃那個部分。姨媽家孩子多,吃飯的時候一哄而上,我太小,經(jīng)常剩下都是差一些的,例如鍋貼的脆皮已經(jīng)被別人揭去了,菜只剩下又硬又難入味的莖的部位。
經(jīng)過長時間這樣的生活,我決定做一些改變。有一天,姨媽把剛出爐的鍋貼放在籃子里,等待吃飯。我在她不注意的時候,把籃子里全部的鍋貼脆皮都揭了下來,用衣服兜著,跑到園子里一叢豆角里躲著。到吃飯時間,大家看不到我,發(fā)現(xiàn)了鍋貼的秘密,知道是我做的。很快我就聽到各種喊我名字的聲音。最后,是我最討厭的小表姐發(fā)現(xiàn)了我。她跑去告訴大家我的藏身之處。在她叫大家的時候,我從豆角架上拿起一根木棍,全然不顧掉下去的鍋貼脆皮,跑著出去。大家看到我,把我團(tuán)團(tuán)圍住。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我掄起棍子,不要命地轉(zhuǎn),大家都難以近身。在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我扔掉棍子,飛奔出去。一個孩子在前面拼命地跑,后面七八人不停地追,保持著50米的距離。最后大家跑不動了,他們讓我停下來,經(jīng)過談判,他們不打我,但是我必須回家。
剛好,爸媽從南方調(diào)回北方工作了。姨媽打發(fā)姨父送我回到父母身邊。當(dāng)時姨媽為了我的原因也被姨父打了幾次,每次都是帶著我跑到鄰居家避難。我走了,姨媽應(yīng)該是松了一口氣。媽媽見到我時,首先把我的頭發(fā)剪掉了,因為里面生了虱子。媽媽看到我的前額少了一塊頭發(fā),問我怎么回事,我驕傲地說:和小表姐打架扯掉的,我打不過她,不過,在她晚上睡覺時,我把一杯水倒進(jìn)她耳朵里了。我身上全部衣服都燒了,因為上面也都是虱子。媽媽把我認(rèn)真地洗刷了一遍。
因為離讀書還有半年時間,家人放棄送我去幼兒園。媽媽做生意更是沒時間帶我,我只能跟著爸爸去上班。爸爸在車隊工作,經(jīng)常因為一個任務(wù),就出去了,又把我托付給別人。我的時間經(jīng)常都是在車上度過,跟著叔叔們回家吃飯。如果晚上爸爸還沒有回來,叔叔就會帶我回家吃晚飯,再把我送給媽媽。非常喜歡一個叔叔,他們家的飯?zhí)貏e好吃。記得小學(xué)之后,第一個暑假,我憑著記憶走了近一個小時的路,到了那個叔叔家,他們留下我吃晚飯。正在吃的時候,爸爸找過來了,有些生氣的樣子。但是叔叔說,不要批評她,她吃慣了我這里的飯。
那是最后一次吃別人家的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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