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州隨筆散文范文

　　咚、咚，嘡、咚咚咚、咚咚，嘡、咚咚，嘡、咚咚，嘡、咚咚咚、嘡、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嘡嘡嘡嘡、嘡嘡嘡、咚咚咚咚咚咚，嘡嘡嘡嘡嘡嘡嘡，咚咚咚咚、咚咚咚……

　　過年，總有一些與其他日子不同的地方，總有一些特別的動靜，總有一些令人振奮的聲響。鑼鼓，就是我們隴州最具代表性的絕響。我曾經(jīng)聽過許多鑼鼓的聲音，北京的，廣州的，山西的，山東的。什么威風(fēng)鑼鼓，舞獅鑼鼓，太平鼓，四點子，鳳凰三點頭等等，但沒有一家鑼鼓像我們隴州鑼鼓這樣激越豪放，深沉悠遠，霸氣十足。沒有一家鑼鼓有如此地威武張揚，沒有一家有如此地雄渾亢奮。曾經(jīng)有音樂界的專家研究過隴州鑼鼓，其震撼人心的節(jié)奏和綿延不絕的氣勢，讓專家震驚。他們最后莫能兩可的結(jié)論是，很可能是一種用于古戰(zhàn)場上催促英勇殺敵的實用戰(zhàn)鼓。

　　咚、咚，猛然用力地重敲，最前面的兩聲，果斷而有力，有如將軍的號令，短促而高亢，似出發(fā)、似進攻、似前進、似沖鋒、……，這兩個重擊響亮音符只出現(xiàn)在開始，以后不管多少次循環(huán)，都不會再出現(xiàn)這兩聲。命令如排山倒海，只有一次。然后是三聲平穩(wěn)而力度稍輕的鼓點，稍頓連接兩聲急促而沉重的鼓點，再后是急促的兩個兩聲穩(wěn)重的重疊，仿佛果敢地邁出的腳步，整齊而有力地踏在大地上，發(fā)出千鈞萬鈞之力的震顫。再過渡到三聲急促和稍頓兩聲平穩(wěn)的重疊，仿佛那無法阻擋的前進步伐，正有力地向前沖擊。再下來就是四聲急促稍頓，又緊接三聲果斷沉穩(wěn)，再后來是七聲連續(xù)的急促，再下來是四、三聲稍有間隔的連續(xù)催促。下來這鼓點越敲越急，一陣緊似一陣，而在最激越處，往復(fù)循環(huán)，造成連綿不斷的氣勢。這種鼓點，它完全契合成年人果斷豪邁地大步向前挺進的節(jié)奏。試想一下，面前有數(shù)十萬雄赳赳、氣昂昂、殺氣騰騰的軍隊，他們手持長戟戈矛，正以排山倒海之勢，步伐整齊，踏步之聲地動山搖，大步向前推進，他們在鼓聲的催促下，踩著鼓點的節(jié)奏，一往無前地沖過來，那種壓倒一切，毫不停頓的陣勢，會將多少對手嚇死，在這種威武之師的面前，除了崩潰和倉皇逃遁，還能有第二種選擇嗎？！最急促處，仿佛兩軍對接，喊殺震天，數(shù)千萬刀光劍影，在騰騰煙霧和滾滾塵土的陣地上閃耀翻飛。這種節(jié)律和氣勢，彰顯著無與倫比的霸氣和殺機。

　　真是：氣推震撼千均韻；勢裹驚魂萬里風(fēng)。

　　氣勢，往往是一場戰(zhàn)爭的決定因素！這就是隴州鼓傳達給人的驚人力量和無敵的氣勢！它排山倒海，摧城拔寨，勇往直前，所到之處望風(fēng)披靡！

　　我小時候經(jīng)常被這種聲音所震撼，也經(jīng)常忘情地陶醉在其中。常如癡如醉地聽，也常如癡如醉地跟伙伴們擊鼓操練，打的昏天黑地。

　　隴州這片古老的土地是秦皇朝的大本營，隨著這種鑼鼓的鼓點橫掃六國，為什么沒有隨著軍隊的步伐傳播出去？這是一個讓人值得細細思量的問題。征服者需要的節(jié)律和氣勢，被征服者恐怕是不配享有的，反過來，被征服者也只有表現(xiàn)出稱頌和歌功頌德的節(jié)律，才能符合他們的身份和地位，他們的精神狀態(tài)，只能是歌唱太平，不敢有絲毫逼人的氣勢和桀驁不馴。一派祥和，其樂融融，恐怕才是他們的節(jié)律。

　　太平鼓，稱頌和平，平民之鼓；四點子，不俗不媚，士人之鼓；威風(fēng)鑼鼓，驚心震撼，將相之鼓；隴州社火鼓，氣吞山河，王者之鼓也！

　　今年臘月二十八那天，吃過飯沒事干，到南河堤上去遛彎。城里邊一片寂靜，除了汽車偶爾駛過的轟鳴聲，再無可以入耳的音響。心里尋思，現(xiàn)在的年已經(jīng)不如過去那么熱鬧了。漫不經(jīng)心地步過南河橋，突然有隨風(fēng)飄來的隱約鑼鼓聲。它的韻律那么熟悉，不禁使人心頭一顫。它的.聲響那么微弱，仔細辨別方向，大約是從南塬頂上飄下的。看塬邊，鄭家溝連著楊家莊一溜七八里長的村莊，除了裊裊炊煙之外別無異樣，靜悄悄的，那鑼鼓聲是從塬上隨風(fēng)滑落下來的。以方向猜測，這鼓聲不是梁家村就是何溝寨的，細想，何溝寨那是出將軍的地方啊，大約那些遺留的精神還在。聲音微弱，但是我依然捕捉到了春節(jié)特有的氣息和音律。站在那里細細地聽，雖然隱隱約約，但還是感受到了節(jié)日特有的感動。那輕微但熟悉的節(jié)奏，撩撥著我久積心底但還沒有寂滅的情愫，不能平靜的心就突然慌慌地激動不止。

　　記得小時候，我住的南道巷有一大幫同齡的朋友。鎖牢、毛娃、胎娃、祥娃、有治、宏昌、八十、狗娃、天恩、惠民、文均、九德等等，也有好十幾個小伙伴。一到年節(jié)，大家除了零零星星放幾個炮，那時節(jié)大家都沒錢，買一掛一百頭的鞭炮，從臘月二十五可以放到大年初五，每次只能點放一兩個，感覺一下點炮時的緊張和炮響以后的興奮歡愉。還有一個特殊節(jié)目就是打鼓，那時好多人家里都有鑼鼓等家伙。一到下午吃完飯，就拿出來聚攏成一伙，沒完沒了地敲。你敲累了，換一個人繼續(xù)。一直打到夜里十二點。我那時笨，鼓點雖然會，但往往連接轉(zhuǎn)換不到位，造成整個鑼鼓停下來重新開始。我打的最多的是镲鈸，镲鈸的點幾乎和鼓一樣，鼓打什么點，镲鈸就打什么點，只是有幾小段，鼓聲大節(jié)奏空白處，镲鈸才發(fā)揮主導(dǎo)作用。那時也不知道哪里來的那么大勁頭，大家都在后邊排隊，你打完了下一個接著繼續(xù)打，打的響徹天地，打的驚心動魄，打的癡迷陶醉，好象那節(jié)奏明快的鼓點里有什么魔力，將大家都吸引成一堆，久久不愿意散去。那個聲音竟管很大，鬧騰的也很晚，但大人絕不反對，還會鼓勵。一里多長的巷子里除了我們這個攤兒，東邊牲口市那邊，西邊西城墻根那邊各有一攤。整個巷子里鑼鼓喧天，熱鬧的沸騰了一樣。

　　在隴縣，人們一般不單獨說它是鼓，只要提及，就一定會說“馬社火鼓”，也不限于耍不耍社火，非要叫馬社火鼓不可。也就是說這種鼓是馬社火的專配，和馬社火是不能分離的。那么馬社火又是哪里來的呢？查了一些資料，下面是對社火的解釋。

　　據(jù)陜西的民間藝人介紹，周朝時，周武王率兵伐紂，大軍行至麒麟山下，被駐守山下的聞太師擋住去路。姜子牙計上心頭，讓士兵戴上了神兵天將的面具上陣叫罵，個個威武兇煞，好似天兵下凡。聞太師不知真假，以為是天意，拔寨而逃。此事傳入民間后便產(chǎn)生了畫臉譜逐鬼的民間習(xí)俗，并逐漸融入到了社火中。學(xué)術(shù)界則普遍認為，臉譜的起源是周秦時的儺舞。儺是一種遠古時代的宗教儀式，“儺”本是一種傳說中的神鳥，后被人格化，成為一種祭祀表演。儺舞是周代在儺祭基礎(chǔ)上所形成的一種驅(qū)鬼逐疫的宗教舞蹈，而儺的明顯特征，便是戴假面歌舞。

　　是啊，上面提到的的傳說是逐漸融入到社火中，那就不是社火的本質(zhì)了，只是一部分因素而已，再怎么融入，也只是改變了一部分，而不是社火的主體。這種解釋是否可信，我這里存疑。以我自己的理解，周秦時期既然社火已經(jīng)出現(xiàn)，那一定是周秦時期人們在官方的推動下，形成了一種大規(guī)模慶�；顒�。尤以先秦時期的可能最大。我們知道，先秦時期是戰(zhàn)爭最活躍頻繁的時期。人們以尚武為成人立命的第一目標。一個男兒如果成人以后，不愿去當兵打仗，那就永遠不會有前途。以戰(zhàn)功而封王封侯，那才是男人們一生最高的追求。而社火這種形式，一定是為了推崇人們的尚武精神而舉行的宣傳游演活動。除了這一點，其他的說法都太牽強。試想，由于某場戰(zhàn)役勝利了，大家慶祝一下，那只是一種臨時慶賀，可是把這種活動定格在人們最喜歡的春節(jié)以后，每年堅持游演，那它在認知和意識上的深刻程度就會大不一樣。正如同現(xiàn)在許多節(jié)日一樣，為了某些特定的人群或特定的事件，為推動某種意識，得到人們更深刻的強化記憶，往往設(shè)立相應(yīng)的節(jié)日。社火這個古老的節(jié)日，也一定是統(tǒng)治者為了強化某種意識而專門設(shè)立的。它絕不會是民間自發(fā)組織的那么簡單。尚武，現(xiàn)在人們已經(jīng)將他淡化到可有可無的程度�？墒窃诓柯鋾r期，在戰(zhàn)國兼并時期，你沒有足夠的武力，就沒有生存的空間，早晚會被別人吞并消滅。這大約也是那時候的生存準則。

　　假如剝?nèi)ジ鞣N政治因素和社會反復(fù)的因素不提。我見過的最有氣勢的社火鑼鼓，還是在人民公社時期。那時候由縣上統(tǒng)一組織，由公社出頭，氣勢和風(fēng)頭最盛大的是東南公社。一到十五這天，東南公社進城就成了萬人關(guān)注的焦點。東南公社所擁有的土地面積并不大，但它的人口密集，梁家村和何溝寨兩個村子是全縣最大的村落之一。生活水平也相對比其他公社強。大約是我參加工作的第三年還是第四年。全縣組織社火大游演，東南公社那是一枝獨秀，獨占鰲頭的。最前邊是旗手，八人并排，共計十二排，旗手就是九十六人，號稱百人旗陣。九十六面紅旗一字排開，足有二十多米，二十米旗幟飄揚，那種風(fēng)采和熱烈，灌滿了整個街道。那些旗手，齊刷刷全穿紫紅色平絨上衣，清一色毛藍平絨褲子，上衣還有帶花的滾邊。那個精神，那個靚麗，難有和其比肩者。旗手的后邊是八人十二排的鑼鼓隊伍，光大鼓就有五十面，還有镲鈸，大鑼，這還不算，鼓隊的前邊，還有一個用拖拉機拉著的，直徑兩米的大鼓，一個大鼓由四個人站在四周同時敲打。打鼓的人全部白毛巾扎頭，亮黃的上衣和褲子，衣邊上也是帶花滾邊，那種氣勢和威風(fēng)，簡直無與倫比。那五十多面鼓，三十對镲鈸，二十多面鑼，一打起來，震耳欲聾！更特別的是，那些鼓手，打鼓的時候會挽花子，在鼓點的空隙里，手里的鼓槌，或憑空拋起，或在手里挽一個一百八十度的旋轉(zhuǎn)，看得人眼花繚亂，還要自帶伴奏，配合大鑼在鼓邊上敲出響亮清脆的聲音和鑼配合。他們的隊伍一過南河橋，整個縣城，都是他們的鑼鼓聲。那時真是鼓聲振宇，十室九空啊！所有能走動的人，全部都涌到街上來。那個威風(fēng)，令人異常震撼。讓人至今不能忘懷！

　　過去人們在形容北方人的時候，總說北方人淳厚而民氣彪悍，這種彪悍的性格那是由這里獨有的社會生活方式，逐漸培養(yǎng)浸潤出來的。

　　土生土長，這句話多么準確，多么深刻。你是吃這里的糧食蔬菜長大的，這些糧食蔬菜都是這塊土地上長出來的，這塊土壤里除了一些有機物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微量元素，這塊土地上什么元素含量多，那糧食蔬菜里邊，這種微量元素的含量必然會多，你的身體里，這些元素也照樣會多，人就是間接從這塊土地上生長成的。這是你肌體的個性。你在這里一天天生長，每天接受這里人的語言熏陶，你在聽這里發(fā)生的每一個歷史和當今的故事，你在接受這里人處理問題的思維和方式。你也在每天接受這里愛的方式和恨的方式。一天一天，一年一年，這里所有的習(xí)慣，將你雕琢成地地道道的北方漢子。這一切造就了你的為人處世的準則和取向，在這塊土地上，大家認為善的事物，那也一定會是你心底里的善，大家認為厭惡和惡的事物，在你的心底里，也一定會是厭惡和惡！這一切，都是你性格的基因，無論你走到那里，這些基因總會左右你的觀點和喜好�，F(xiàn)在文化人常說文化積淀，你的一切所聞所見，都深深地刻印在你的腦子里，沉積在你的心底里。這些都是你很難擺脫的客觀因素。我喜歡馬社火鼓，那是因為它從我小的時候起，就始終在我的耳邊回響不絕，就深深刻印在我的心里，就融進了我的血液。

　　前天去給老爺子抓藥，路過街道廣場，發(fā)現(xiàn)那里有震耳欲聾的鑼鼓聲，趕到跟前一看。這里聚集著幾十人。大家圍做一圈，伸頭往里一看，發(fā)現(xiàn)那里有七八個打隴州社火鼓的人，他們專注而癡迷，打得熱火朝天，鼓槌翻飛，镲鈸飛揚，鑼音嘹亮。他們眼不旁顧，完全不在乎滿場子圍著他們看熱鬧的人，似乎已經(jīng)進入了一個迷醉而癲狂無人的境界。我站在旁邊，看他們神采飛揚的表情，看他們發(fā)際掛著的細細汗珠。那時我真想鉆進他們的圈子，接過镲鈸或者鼓槌，猛力地打上一氣，可是，五十年過去了，我還能不能敲打在那準確的鼓點上，我自己都沒有把握，想了想，君子不奪人所愛，還是忍住了！打鼓的全是退了休平時在廣場上談天曬太陽那些人。他們也是你打一會兒，累了就有人接手，一連數(shù)十天接連不斷，他們樂此不疲。在這里我竟然沒看見年輕人上陣，圍觀的年輕人也很少，將來它們會學(xué)習(xí)打鼓嗎？或者說他們會堅守這種慶賀傳統(tǒng)節(jié)日的方式嗎？疑問掛在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種淺淺的憂慮爬上心頭。

　　時間突然好像倒流回了少兒時代，那時候打鼓的是我們這一批人，現(xiàn)在打鼓的還是我們這一批人，經(jīng)歷了半個世紀的漫漫歲月，那個鼓點，那個節(jié)律，似乎正是我們這一代人的心聲，激越而澎湃，豪放而樂觀。他們和我一樣，在心底里，在形式上，仍然在堅持某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但這些東西讓人無法割舍！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溫暖，但那種溫暖里邊，還有些許凄涼和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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