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典散文賞析：懷念父親
懷念父親
父親生于1927年11月，2013年1月1日上午10：38呼完人間最后一口氣，留下長大成人的七個兒女、數(shù)不盡的精神財富和無數(shù)人的緬懷感恩贊嘆，向著他篤信的耶穌真主而去，享年86歲。
父親出生于勤勞殷實之家，父親的爺爺子嗣眾多，家大業(yè)大。我的爺爺帶著父親四兄弟敢闖敢為，離開老家，在金盤形和中山口置田置地，從此長居此地。階級斗爭年代家業(yè)失于一旦。父親和母親在一窮二白之下憑勤勞和智慧，養(yǎng)育著兒女，用知識豐富著家庭，再一次將自己的家立于不敗之地。父親活得很辛苦，但極盡精彩。
父親兄弟姐妹五人，排行第二。他體型瘦弱，聰明伶俐。在我們的眼里，父親無疑是最聰明的，如果生在當今高考的年代，北大清華非他莫屬，但據(jù)說，兄妹中最聰明的應該是伯父，但伯父去世的早，沒能熬過身心俱損的年代，我對他毫無印象。父親極想讀書，但爺爺只選一個兒子讀書，沒有選中父親（爺爺選了三叔讀書，但三叔不太好學，沒有什么出息）。父親靠自學讀了大量的書籍，算是博覽群書，所謂‘‘博’’，其實是又多又雜又廣，其中文學類可能野史居多。父親所學到的知識有國學古文古史算盤醫(yī)學算術(shù)會計土方工程篾匠瓦匠木匠泥匠等等，粗活細活技術(shù)活全都不在人下。父親學東西的原則是，實用是基礎(chǔ)，娛樂是附帶，想要的是尊嚴（所以無論怎么窮，父母都把我們一個個送入了學校，并且都學到了真正的知識）。我們問他什么時候?qū)W的師傅是誰，用他的話來說，三個字：瞟學的。
年輕時的父親偶爾會有點懷才不遇似的調(diào)皮，他挑著木炭去學堂找老師買，老師不屑，父親就隨便出一個奧學題目假裝謙恭地請教老師，老師肯定做不出，很尷尬，以為是上面來微服考察的人，結(jié)果都會先把炭買下，說下次送炭過來就把答案給他云云。（父親80幾歲在我家的時候，還多次試過我兒子的奧數(shù)，全是他腦海中以前的題目）。我爺爺有一手極好的跌打損傷藥，遠近聞名，但不傳人（可惜�。�，被父親瞟學了，基本手到傷除。我二姐小時候有二根手指頭被砍斷了，僅連著皮。父親用口嚼了一種中藥（我們當?shù)亟星勀救~）給姐姐敷上，不多久就長好了�，F(xiàn)在我二姐五十歲了，伸出手指來，除了中指和食指關(guān)節(jié)粗大點外，看不出是曾經(jīng)斷了的。還有一種藥叫黃瓜香，是專敷毒敷包癤的，經(jīng)我父親的.手就不用去醫(yī)院。當然后來父親在這方面做的少，因為不是不得已，誰都會想先去醫(yī)院。
父親的肚子是一個巨大的文學知識寶庫。他有無數(shù)的典故無數(shù)的故事無數(shù)的笑話無數(shù)的謎語灌輸給我們。小時候總是有古來今往的各路人物在我的眼前飛舞，但雜亂無章，長大以后，父親介紹給我的“老朋友”才一個個在歷史長河中排隊歸位。父親的謎語很多，信口拈來，見物出謎，帶給我們無窮樂趣。他還經(jīng)常教我們動手游戲，幾根小棍子，幾片樹葉，都能在他手下變幻無窮。冬天圍著火塘烤火的時候，火爐姑娘的故事和游戲讓我記憶深刻。用幾根小樹枝或小竹條，搭成一個人型圖即火爐姑娘立于火塘邊，拿一片樹葉放嘴邊親一下，然后遞到火爐姑娘身邊，說一句‘請火爐姑娘抬起腳來‘‘，這時就會出現(xiàn)神奇的一幕，火爐姑娘真的抬起一只‘‘腳’’來碰一下樹葉。這些童趣的一面多在父親年輕的時候，大姐大哥他們享受得多，老來生活的壓力磨蝕了他的快樂，他變得沉悶甚至暴躁。在我漸漸長大卻不懂世事的時候，我很怕他，對他有過很多怨恨。
父親在當?shù)剡�是一本字典，風土人情，世事由來，地名出處，家族興衰變遷等等，十里八方的鄉(xiāng)鄰都找父親佐證。父親的算盤極好，這個好像是瞟學舅舅的。我們很小的時候，他就教我們打算盤，一溜溜的算盤-口訣要我們背。那時因為小學沒教，我們也偷懶不肯學。憑著一把算盤，父親在生產(chǎn)隊做了幾十年的會計，誰也玩不了他的名堂。也算子承父業(yè)吧，我們家現(xiàn)在出了若干個會計。
在五、六、七十年代的中國農(nóng)村，“農(nóng)民伯伯”總有挑不完的土方、挖不盡的水庫。一村村、一鄉(xiāng)鄉(xiāng)的挖土大軍背著鋪蓋整月整月地奮戰(zhàn)在泥土大堤上。辛苦的農(nóng)民每天希望少挑一擔土，或者一方十方土，那么丈量土方的人就要與各鄰公社鄰大隊鄰生產(chǎn)隊的工程員丈量核算，而且要盡量不虧待自己一方，父親就承擔了這份差事。得到的實惠，一是自己一方肯定沒有多挑土，二是父親本人沒有用肩膀挑土。體弱的父親如果連續(xù)挑幾個月非壓壞不可，這又是父親用知識保護自己的一例。
一個男人，要養(yǎng)育一個家，實在是不容易，何況是一個貧苦的大家。父親深知這一點，他以農(nóng)民的方式經(jīng)營著家。以前人們總是無情地批判著富人如何剝削壓迫窮人，如何壞，如何黑，如何罪不可赦，卻不知富人是如何的勤勞節(jié)儉，如何的辛苦致富，如何的聰明智慧，如何的與人為善，如何的孝義為先。我的爺爺奶奶死于轟轟烈烈的大躍進，父親四兄弟支離破瘁，是父母用夭亡的一個哥哥一個月的口糧葬了老人，接著安葬了小叔叔，再接著傾其所能嫁了姑姑。
為了養(yǎng)活一大家，父親展現(xiàn)了具有男人魄力擔當?shù)囊幻�，他什么都學，什么都做。首先是篾匠，將楠竹制成涼席、篩子、竹籃、竹椅等，先要把竹子批成大小厚薄不等的篾條，做這個的稱為篾匠。爸爸不知批了多少篾條，家里批了外地去批，這家批了那家批。批好的篾條由媽媽帶著我們姐妹編席子之類。那套批篾的工具，早幾年才送了人。木匠，鄉(xiāng)里能出師賺活的木匠至少要專業(yè)從師三年，但父親全憑瞟學加琢磨，木工做得像模像樣，家里的箱子柜子器具及木門等等全是自己來，不用請人。大小不等的刨子、錘子、鑿子、鋸子、鏨子也陪伴了父親幾十年。馭匠，將小原木弄彎曲以達到箍緊、穩(wěn)固的作用是為馭，椅子、水桶、臉盆、腳盆、澡盆等等在塑料制品沒有橫行前占據(jù)了中國幾千年的市場。父親做這些，只用不賣，家里人多用得多壞得快。瓦匠，是我見過的最有印象的。家里建新房要燒瓦，請師傅么，不，自己來。先將黃泥和熟，做兩個制瓦的模具，兩個瓦匣子，將一個匣子套在模具上，好像要抹一些油以防瓦坯太粘。再在匣子外套一層薄布讓成型的瓦更好地脫下來。糊一手泥，一邊迅速轉(zhuǎn)動模具一邊迅速將泥均勻抹在匣子上，用小刀休整一下，起匣，置于太陽下暴曬，半分鐘后，第二匣到，置于太陽下暴曬，撤走第一匣的匣子。撤匣子是要有技巧的，否則瓦片立不起，就壞掉了得重新補做。一個匣子兩片瓦，片片需均勻不留砂眼，曬后不翹邊不翹角，最主要的是必須在猛太陽下做，這樣瓦片才干得快形狀好。干后的瓦片層層碼好，算是完成了制瓦的第一大步驟。第二大步驟是窯燒。沒有窯洞的話先挖窯洞。偌大的窯洞，可容一至二萬瓦，將瓦胚按一定的格式放入窯洞，窯頂封住只留煙口，燒火三天三夜不息（按窯的大小瓦的多少算或四天四夜五天五夜）。其中何時火大火小、何時開煙口、何時試水、何時出窯，我都不懂的。新瓦蓋在自家的屋頂，父親非常自豪。后來父親還做了很多瓦，有別人請他做的，有做了賣錢的。泥匠較瓦匠，技術(shù)性低，所以家里的泥工自然是父親做了。父親這個多面手，在單一的某項技能上絕對不算高手，但絕對沒有一個人有他這么全能，而且都是養(yǎng)家的好辦法。
當然不是瘦弱的爸爸一個人在奮斗，我的媽媽相當?shù)膫ゴ螅业拇蟾绱蠼銈円卜浅Ｄ芨�，大家一起撐起了這個家，并且愈來愈強大，愈來愈多姿多彩。
父親信基督教，是個堅定的信仰者，相信耶穌會拯救人間的災難。但我的母親頭頂坐著一尊菩薩。在我們家里，兩教相遇，產(chǎn)生過互相抵觸和矛盾甚至對抗的局面。最后父親用感恩的心，母親用慈悲的懷，度過了晚年最和美最愜意的時光。
父親走的時候很平靜，我沒有趕上最后一眼，見到他時，他靜靜地躺著，宛如睡眠，只是沒有鼾聲。生前曾問過他，后事是按當?shù)氐牧曀椎澜剔k還是按基督教會的方式辦，父親多半是為我們的方便考慮，說都好，隨便你們，都好。終于做了道場。父親是累了，他是真的累了，躺下睡了再也起不來。這是我心里最大的遺憾，沒有讓他信奉的耶穌陪伴他最后一程。父親,耶穌永遠在你心里，上帝永遠在你頭上。
哈利路亞，哈利路亞.....向我主唱哈利路亞，向我主唱哈利路亞，主耶穌配得大贊美，主耶穌得勝復活了，主耶穌得勝，向我主唱哈利路亞，哈利路亞..........
今天父親節(jié)，整理過去的文章，懷念父親，祝福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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