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鐘疏一穗燈花似夢中經(jīng)典散文

　　“嚴(yán)霜擁絮頻驚起，撲面霜空，斜漢朦朧，冷逼氈帷火不紅。

　　香篝翠被渾閑事，回首西風(fēng)，何處疏鐘，一穗燈花似夢中�！�

　　塞上的夜，沉沉加水，天空寒霧彌漫。秋時的銀河斜橫長空，卻朦朧不清，冰冷的霜氣直逼入帳中，使行軍氈帳里漁起的火爐始終也無法紅起來。

　　羅衾不耐五寒更，徹骨的寒風(fēng)隨著愈深的夜色在帳外慢慢聚攏起來，股股寒氣透入氈帳，屢屢驚起本就不能安寐的納蘭容若，擁著厚重卻依舊寒涼的絮被，望著黯淡如死灰的爐火，他取來貼身的宣紙與毛筆，沾幾點水墨，在略微泛黃的宣紙上，留下兩行清凈如水的墨跡。

　　帳外是嚴(yán)寒霜氣卷起雪花，如飛絮飄揚，明日在東方的山巒還未披上晨曦的時候，便要起身集結(jié)，重回烽火硝煙的戰(zhàn)場，聽鼓角爭鳴，這樣的夜晚，即使被刺骨寒涼驚醒，也會多加幾件衣物，努力重新入睡，而此刻，你卻執(zhí)意取來紙筆，透過氈帳之間的縫隙，眺望那天上銀河，若有所思，任憑水墨在宣紙上靜靜綻放。

　　曾幾何時，竹梅掩映的小園，她為清梅煮酒，月光從梅樹的縫隙中漏下，如撒下了一地碎銀，她為他素手撫琴，梅落紛紛，飛落弦上，墨香氤氤的書房，她每日為他紅袖添香，陪他挑燈夜讀，無數(shù)個苦讀的夜晚，就如薄薄煙云般散落在這片氤氤之中，即使夜涼如水，擁著她新手細(xì)繡的翠羽大氅，依在她為他點好的薰籠邊，靜靜望著一旁的她，低眉作畫，曾經(jīng)一度冰冷的心慢慢有了幾絲溫存，就連跟表妹離別后那顆空落的心，也一點點被眼前溫柔，嫻靜，似一枝素梅的女子慢慢滿。

　　可如今，她不在身旁，相隔萬里，他心中有太多的苦楚無人訴說，幾個月的征戰(zhàn)生涯，令納蘭容若觸目驚心，一張張鮮活的`壯士面容，隨著戰(zhàn)爭的愈演愈烈換成了一座座冰冷的孤冢，每一天都要殺掉阻礙自已前行的人，踩著他們枯骨繼續(xù)前行，一切將成萬枯骨，亙古哪一個帝王不是一次次揮劍斬下阻礙在自已前行道路中豪士的頭顱，踏過用他們血肉輔成的道路，開辟自已的萬里江山，可這些對于生性本來悲憫軟的納蘭容若來說，要他踏過千萬人的尸骨，只為一已功成，他斷然做不到，縱使他有凌云的壯志，有出眾才學(xué)，有著一個文人的抱負(fù)，也有著過人馬術(shù)劍術(shù)，他性情的軟弱，悲憫，使他無法輕看死亡的悲涼，所以，短短數(shù)月的征戰(zhàn)生涯，讓他看清了此前心中一直縈繞的從軍之夢，也明了這些年來為何康熙只讓他做貼身侍衛(wèi)，雖給予了他旁人沒有的諸多恩賞，卻始終沒有重用他。千萬感慨在這樣一個寂寞寒冷的夜晚如泉水一樣噴涌出，只是這泉水，因為沒有她的溫暖，沁入心里只如千年寒冰，

　　遠(yuǎn)方，稀疏的鐘聲飄入帳中，空靈而綿長，而如今，在每個星辰隕落的晚上，他只能一遍一遍思念遙不可及的妻子，一遍一遍細(xì)數(shù)自己的寂寞，守護(hù)那一朵小小的燈花，在夢中，已是十年飄落十年心。

　　這首詞，沒有記載詳細(xì)的創(chuàng)作日期以及地年，使得后人難以考證，它讀來寂寞，凄苦，所以有人認(rèn)為它是作納蘭容若的愛妻盧氏已故之后，我無法反駁這樣的觀點，卻自以為這首詞應(yīng)當(dāng)是作在康熙十六年丁巳，此時納蘭廝殺在疆場，留在家中的妻子已經(jīng)臨近待產(chǎn)的日子，在這樣悲喜交夾，萬情難卻的心況之下，在徹骨的夜晚，望斜橫的天河，他感到悲涼寂寞，掛念家中的妻子，又因無法脫身而無奈感慨萬千，但這不是絕望，這與“到而今獨伴梨花影，冷冥冥，盡意凄涼”不同。至少此時爐火不紅，卻依舊燃燒，帳中雖只有一點燈花，卻也透著微微曖意拖人入夢，所以，這一切的孤寂，都是納蘭對于愛妻思念成疾的掛念，而非是他在妻子病歿后的絕望。

　　或許，這樣固執(zhí)地堅持這樣的觀點，也是因為納蘭容若這個人，他出生臘月，如一枝寒梅，在絢爛至極中，自守一份冰雪天地，他才華出眾，風(fēng)度翩然，卻無意人間煙花綻放時的絢爛與熾熱，而是沉醉于煙花散盡的薄涼，在他三十的一生中，他曾為三個女子心動，深情的開始，全部以悲情結(jié)束，一個生離，一個死別，最后終于找到了自己心中江南時，卻又永遠(yuǎn)的睡去了。大概，在他的夢中，有他青澀的青梅，靜靜的意梅，還有那溫婉的江南。

　　他有著璀璨華麗的開始，卻終以一段悲情結(jié)束。就像他所執(zhí)著的易冷的煙火。也正是這樣的他，所留下的故事，留下的《飲水詞》，被后世之人癡癡講述，慢慢品讀，他將這短暫一生未來得及說完的話，都融到了這幾白首如菡萏的清詞之中。

　　難怪有后人這樣評價納蘭容若：“納蘭就是這樣，寂寞難當(dāng)時，將萬千心事，諸多滋味都調(diào)在水墨里，和著幾闕清詞，獨自飲下，獨自品嘗。

　　只是，湮沒在滾滾紅塵之下的納蘭已經(jīng)無從得知，后世凡是讀過他的《飲水詞》的人，都無一不為其涕淚沾腸，納蘭的詞，雖不及盛唐的，卻是“千古，傷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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