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的信仰經(jīng)典散文

　　總說中國人沒有信仰。說多了，好象是真的。但從鄉(xiāng)村所見，人們是有信仰、有思想的。

　　鄉(xiāng)村的人起屋。單就朝向，就要先請風水先生作個決定。曾經(jīng)聽過一個故事：說鄉(xiāng)里有一戶人家，起屋時請了風水先生。風水先生看過羅盤之后，就問這家人：財、丁、貴三個字，不能全，只能要兩個，你們要哪兩個？這家人說，要財和丁。因為他們心想，富足了，又人口興旺，就什么都好了。誰知，房子建好后，財有了，人丁也有，就是總有不順的事。后來，請教老人。老人們說，當初應(yīng)該選“丁、貴”。有財，有丁，不一定有貴；有丁，有貴，就一定有財有勢，有好日子過。

　　這是鄉(xiāng)間老人農(nóng)閑時講老了的故事，幾乎婦孺皆知。

　　這里面很有趣的。你看：先是，風水學中，把人們的追求作了一個概括，所謂財、丁、貴。然后是，風水先生告訴人們一個道理：世間之事，萬無十全十美的。再看看世間人的選擇，就更有趣了，世相因人的選擇而變得復(fù)雜多變。

　　但老人們作這樣的巷議是為了作進一步的引導。

　　老人們有一句話總用來啟蒙子孫：喝酒望醉，讀書望貴。

　　各家宗祠上的對聯(lián)“禮樂家聲遠 ，詩書世澤長”更是莊嚴地引人走向讀書知禮向上的人生道路。

　　所以，人生不唯風水，還要讀書。有一句經(jīng)典的民諺最能講清這個價值排序，那就是：一命、二運、三風水、四讀書。大意是說，命運、風水是天注定的的事，世人要出頭，就只好苦讀。

　　這是耕讀文化的概括，是上千年歷史中中國最底層人們的人生觀、方法論，也是中國人世代信仰的精髓。

　　如果到了春節(jié)，平素充滿農(nóng)忙氣息的鄉(xiāng)村就會忽然熱烈起來，大街小巷變成紅色的海洋，家家戶戶貼上充滿祝福言語的春聯(lián)。春聯(lián)上寫得最多的就是：五福臨門。

　　所謂“五福”，就是長壽、富貴、康寧、好德、善終。

　　長壽、富貴、康寧，是人所共求，好德、善終就更有深遠的意義了。好德，就是要求家人要生性仁善而寬厚寧靜。善終，就是知死好死，就是臨終時能預(yù)先知道自己的死期，臨終時沒有遭到橫禍，身體沒有病痛，心里沒有掛礙和煩惱，能安詳、自在地離開人間。

　　所有宗教都在引導人們解決好生與死的問題，“五福”可以說作了高度的概括。一家人，甚至幾代人，在喜慶的節(jié)日中，高調(diào)地亮出這樣一個“愿景”，這是多么高尚的追求啊！

　　鄉(xiāng)村的人還有一個觀念深深地根植在頭腦中，就是報應(yīng)。報應(yīng)有好的報應(yīng)，也有不好的報應(yīng)。都是有因緣的`。簡單而言，就是做什么事得什么報，好事好報，好心好報，壞事壞報，有今生現(xiàn)世報，有前世報，從來不空。這個連小孩都深信無疑。如果有那個伙伴眼睛長了刺的，小伙伴們就會一齊幫他想到底什么時候看了不該看的東西，比如看到人偷偷燒東西了，還是在野外把人家正在就地解手的女孩子看了。然后，再想辦法化解，完了再喝些涼水來解。就是這樣，所以人們行事就有所敬畏。

　　在這種報應(yīng)心理的作用下，人們對什么事都會想到因果。就連小孩相罵，都不敢出惡口，互相口呼對方父母的名姓就算是很壞的事了。如果是老少對罵，老的看不慣少年輕狂得意，口罵“早出日頭無好天”，少年仗著讀過幾天書又氣盛無所畏，口出“日落西山無久時”，都會在鄉(xiāng)村口口相傳，得到世代的指責。這種分寸，比之于今天父母教不了自己的孩子，夫妻間各執(zhí)其是全無好孬相依的情分，是要進步、文明的。

　　鄉(xiāng)村的人，還有一樣，就是生活很有儀式感。生死婚娶的事不說。單就養(yǎng)一只大豬。賣的時候不叫賣，叫嫁大豬。嫁大豬前一夜，要請家里的長輩對豬說好話，給豬好的豬食。以前通常是上好的米糠。第二天清晨，正式嫁大豬的時候，還要由長輩一邊說好話，如“豬鬃毛拉浮浮，飼豬大過�！�，一邊拉幾根長長的豬鬃毛留下，等待新的豬仔入欄時放入豬圈，以祈大豬一代一代平平安安、快快長大。過年時，豬圈門上還要貼一張“六畜興旺”的橫披，這與人住的房子上的對聯(lián)一樣，緊要而莊重。

　　所以，千百年來，人的身體大抵沒有進化多少，甚至還有些退化。而千百年前的文化之于現(xiàn)代的人、現(xiàn)代的社會，是有所批判有所吸收的，是不是還在發(fā)揮過去害人的作用，是因人而異，因不同的態(tài)度和做法而異�，F(xiàn)在的人們，將傳統(tǒng)的文化定位在禮教上并加批判也好，將其放在可以代替基礎(chǔ)教育的地位上也好（網(wǎng)上聽說有神人將自己的孩子“圈養(yǎng)”起來只教“四書”不教別的），都要多多加以分析的。人們應(yīng)該老老實實地對著自己的靈魂進行負責任的思考。

　　現(xiàn)在的人，樣樣喜歡講要科學，但時常做一些不科學的事。時常在微信中教導他人要有赤子之心、感恩之心，卻一面全城共睹勾心斗角的宮庭大戲，傳讀一夜成名立萬的成功學勵志篇。不知所從，不知其可！

　　而鄉(xiāng)村所謂落后的一些往事和做法，有時反而令人敬畏。所謂鄉(xiāng)村不語，反而清遠。

　　這也許就是信仰。真希望沒有信仰的人們不要總是為心有敬畏的人作出關(guān)于信仰的“科學”診斷。

　　畢竟，信仰是人內(nèi)心的事。存在于遠去的故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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