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的經(jīng)典散文

　　早晨，拉開窗簾，銀裝素裹，幾只被驚嚇了的麻雀撲愣愣地從窗臺上一飛而散，帶起的雪花沸沸揚揚。望著它們靈巧的飛姿，突然引發(fā)了我無限感慨。

　　在我們老家，麻雀被叫作家雀，顧名思義是家里的雀。

　　我從小喜歡麻雀，它那并不華麗但卻光潤無比的羽毛，富有靈性的頭腦，滴溜溜轉(zhuǎn)的眼睛，活蹦亂跳的雀躍，都在我幼小的心靈中留下了不滅的印象。

　　記得我五六歲時的一個冬季，一場鵝毛大雪連下了一天一夜，頓時白雪皚皚，大地被厚厚的雪遮蓋得嚴嚴實實。麻雀無處覓食，只得縮著脖子，呆呆地鉆進屋檐下的椽縫里，兩只圓眼睛有時閉起，有時左顧右盼，無奈地等待著天晴雪融。

　　出于孩童的頑皮，百無聊賴的我突發(fā)其想：扣麻雀玩。于是在院子里掃了一小片雪，拿來竹篩子，用一個拴了長麻繩的小木棍把倒扣的篩子一邊支起，篩子下面撒了一把谷子，然后拉著麻繩躲進屋里，從門縫里悄悄等待麻雀上“鉤”。

　　時間不長，只見七八只麻雀先后鉆出椽縫，飛落到了篩子底下。它們先警惕地四下張望，沒有發(fā)現(xiàn)敵情，便貪婪地、“嗒、嗒、嗒”地啄食起谷粒。我看雀已不少，時機成熟，緊拉了一下麻繩，隨著木棍被拉倒，竹篩子頃刻扣在了地上，那些貪食的小家伙知道上當，顧不得饑餓，只能在篩子底下驚慌地亂蹦亂撞。我迅疾跑到院子，把竹篩子掀開一條細縫，正要伸手捉麻雀，突然聽見媽媽的喊聲：“孩子，千萬別逮它們！下了這么大的雪，麻雀找不到吃食，為了幾粒谷子上了你的圈套，多可憐！”聽了媽的話，我趕緊縮回手，把篩子掀開，被扣的麻雀便乘機逃之夭夭，高高地飛上天空。

　　媽媽又跟我講：“麻雀一年四季住在咱家，陪著咱們，我們應(yīng)善待它們才是。”

　　自此，我再不敢設(shè)置“機關(guān)”逮捉麻雀。每當看著它們在房頂上空呼拉拉地飛去，又呼啦啦地飛來，呼啦啦地落到柴禾堆上，又撲棱棱地落在院內(nèi)......我似乎覺得冬季不再寂寞，大地有了生氣。是啊！其他鳥類每逢秋末冬初就遠遠飛向南方，去享受溫暖和豐盛的食物，唯獨麻雀毫無離意，不懼天寒地凍，不嫌缺食少糧，和我們長相守在一起。它們才是咱患難與共、值得信賴的朋友啊！

　　我開始疼愛它們。每逢下雪還會打掃出一片院子，撒些谷子高梁，讓它們填飽肚皮。我真心把它們當成了我家的一分子。

　　麻雀是不幸的，可謂命運多舛的鳥類一族。上世紀五十年代末，它被無端定為“四害”之一，遭到了幾乎是滅絕性的捕殺。那時人們傾巢而出，在山坡上先點起堆堆柴火，然后開始轟趕麻雀。那成群結(jié)隊、可憐兮兮的小鳥受了驚嚇，只得飛上天空。盡管它們已又饑又累，但看到漫山遍野的熊熊火光和怒吼的人群，又不敢降落，于是疲勞之極，不得不紛紛摔落下來，掉進火堆，被活活燒死。

　　充當了殺手的人們沒有想到，盡管遭受了種族滅絕之災(zāi)，但麻雀終沒被全部消滅，憑著頑強的生命力和對環(huán)境極強的適應(yīng)能力，它們中的少部分最終活了下來，繼續(xù)繁衍后代。沒過幾年，便又成群結(jié)隊，仍然不計前嫌地在農(nóng)戶房下做窩，在村莊上空飛翔，在草堆上、在院落里覓食，與人不離不舍，朝夕相處。

　　麻雀是益鳥還是害鳥我無法判定，但我清清楚楚地記得，有一年家鄉(xiāng)鬧蟲災(zāi)，村里的多數(shù)樹木被蟲子蠶食得枝殘葉疏，滿目凄涼，唯我家院里的大槐樹卻仍然枝繁葉茂，呈現(xiàn)出勃勃生機，因為我家的幾窩麻雀天天在樹冠上跳來跳去，巡邏放哨，消滅害蟲。當然我也記得，每逢麥收季節(jié)，人們都會在自家麥田里插上用谷秸做的假人，據(jù)說是為了嚇唬麻雀，不讓它們落到麥田，糟蹋麥穗。

　　麻雀酷愛自由，不為榮華富貴折腰。我鄰居一個大哥曾捉了一對麻雀圈養(yǎng)在華麗的鳥籠里，并喂以雞蛋拌小米和甘甜的井水。若換了別的鳥類，一定為貪圖享受而以歡跳和歌聲來取悅主子，但麻雀不然，那兩只小雀自進了籠子，便不為“豪宅”和美食所動，為了得到在藍天白云下無拘無束飛翔的自由，竟然不吃不喝，開始絕食，以死來抗爭，沒過三天就自絕了性命。

　　長大后，我上了大學(xué)，走進了大城市，本以為將與可愛的麻雀告別，沒想到，在高聳的水塔上和教學(xué)樓畫梁雕棟的大房檐下仍然居住著不少麻雀。漫步校園，�？梢姵扇旱穆槿冈诜泵�的樹林里，在湖畔的草地上蹦跳雀躍、嘰喳鳴唱，這使我好生驚訝！難道離開鄉(xiāng)間無垠的田野、簡樸的農(nóng)舍和清香的昆蟲草籽，麻雀居然也能在喧囂的城市生活？后來我終于明白：麻雀畢竟是麻雀，它雖沒有華麗的羽毛和亮麗動聽的歌喉，但它卻以樸實無華的外表和不忌清貧的習(xí)性，永遠在做著人類的朋友。據(jù)說，不管國內(nèi)國外、城市鄉(xiāng)村，只要哪里有人，哪里就有麻雀相伴。的確，我曾親眼看見遠在東北冰雪蓋地的佳木斯，農(nóng)家房檐底下有麻雀；地處亞熱帶的香港麻雀敢在人群中覓食；西半球的美國更有成群的.麻雀在房前屋后翻飛……這使我更加堅信：麻雀啊麻雀，您不愧為人類的忠實朋友，和人朝夕共處、永不分離的伴侶！

　　如今，科技在發(fā)展，人類在進步，人們的生活不斷在改善。眼看著幢幢鋼筋混凝土的密封“匣子”拔地而起，密密麻麻地幾乎占據(jù)了城市的所有土地；眼見一束束飽含農(nóng)藥的水柱從噴灌車里撒向樹叢和草地，過著無憂無慮生活的我卻越來越為人類的朋友——麻雀憂心忡忡起來：在人口不斷膨脹擁擠的今天，我已很少看見以往成群的麻雀“呼啦啦”地從這顆樹飛向另一棵樹，又“呼拉拉”地落滿一片草坪；我曾見過，幾只麻雀沿著大樓的高墻飛來飛去，最后因找不到可以搭窩建家的空隙而無奈地落在電線上嘆息；我也曾看見一對麻雀嘴噙羽毛和嫩草鉆進對面墻上一個棄用的空調(diào)洞里建造它們的家園；我還見到，在剛?cè)隽宿r(nóng)藥的大樹下，因吃了被毒死的害蟲而與害蟲同歸于盡的一只只炸翅死亡的麻雀；我同時還不斷看見，在熙熙攘攘的集貿(mào)市場，竟有人高聲叫賣籠子里一群可憐兮兮、誠惶誠恐的麻雀。那些小販殘忍地扭斷麻雀的脖頸，拔去羽毛，掏盡內(nèi)臟，賣與他人，然后以“鐵雀”的美名，把它們擺上餐桌，供人享用……

　　我不免發(fā)出感嘆：嗚呼！人類在不斷挖空心思延年益壽的同時，卻忘記了我們忠實的朋友，甚至在不惜坑害朋友，殘殺朋友！要知道，當人類不斷失去朋友后，其賴以生存的大自然將會變得越來越不和諧，必將加快人類走向自己終點的步伐！

　　為了保護人類的朋友，我曾設(shè)想，能否在建設(shè)高樓大廈的同時，在不降低安全系數(shù)的前提下，在墻體、房檐等處，少砌個只磚片瓦或有意識地留些空隙，供麻雀搭窩建家？能否減少殺戮，少用農(nóng)藥，讓麻雀一族快速繁衍，重現(xiàn)過去群群家雀“呼啦啦”飛來飛去的景象，由它們來幫人類消滅害蟲，美化、凈化我們的家園？

　　雪越下越大，窗前枯枝上的幾只麻雀為抵御嚴寒，縮成了一個個褐色的絨球，不時地抖抖褐黃色的羽毛，以撣去身上的雪花。

　　我掃掉窗臺上的積雪，抓了一大把米，灑在了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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