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的原風(fēng)景的抒情散文
對于我們小時候來說，再也沒有比過年更令人快樂的日子了。
一過臘八，孩子們就開始掰著指頭數(shù)算大年除夕漸行漸近的腳步，大人們開始熱火朝天地操辦年貨。炕頭上放著發(fā)面的大盆，生豆芽的小甕，為了增加溫度，都被毯子圍裹的嚴(yán)嚴(yán)實實。母親坐在窗臺前，為家人趕制著過年要穿的衣裳，有時隔著玻璃呼喚在院子里玩耍的我，讓我進(jìn)屋試衣。試穿新衣服的心情總是快樂，總想趕緊穿上出去給伙伴們神氣一下。但是不到過年那一天，母親是不讓我們穿新衣服的。
磨豆腐的人家，炕沿上放一盤石磨，磨盤旁邊坐一人，一手圍磨一手舀豆，奶狀的豆汁順著磨盤槽流到準(zhǔn)備好的水桶里。爐臺上，大鍋里的水翻滾著等待豆汁下鍋，我最喜歡吃老家那種用酸漿點過的老豆腐，耐燉易炒，特別好吃；洗涮的人家，有女人進(jìn)進(jìn)出出倒水晾衣，長長的晾衣繩上曬著層層疊疊的花紅柳綠，也是孩子們捉迷藏的好地方，更是女孩子們唱戲的好布景；最熱鬧的還是數(shù)做糕的人家，男人用一個鐵鏟把剛蒸好冒著熱氣的毛糕鏟在大盆里，然后雙手沾了冷水，快速地採糕，因為燙手，邊採邊唏噓不已。老人和小孩坐在炕上捏糕，女人站在爐臺前炸糕，老少分工明確，配合默契，大家邊干活兒邊說笑，并不時地吃一口糕。採過但還沒炸的糕叫素糕，軟糯金黃，蘸著糖稀吃很是香甜，我捏的糕總是不漂亮，不服氣吃了再捏，奶奶就逗我，說咱秀子捏一個丑糕就吃一個，吃飽了就不捏了，全家哈哈大笑；蒸饅頭的人家，門大敞著，白氣一團一團地從門內(nèi)涌出，鍋蓋一揭開，那虛騰騰白靈靈的饅頭實在惹人垂涎。我最喜歡做的營生就是給這剛出鍋的饅頭點紅，用燒酒把紅紙浸了，放在碗里，用筷子沾了點到饅頭上。我邊點邊數(shù)，心情總是快樂而香甜；還有壓粉條的人家、燒紅肉的人家，炸面點攤米花兒的人家……滿村子熱氣騰騰，飄蕩著各種年貨的味道，不用問就知道誰誰家在做什么吃喝。大家各忙各的，不但大人們顧不上串門拉閑話，甚至連孩子們也很少出去玩兒了。
當(dāng)然，還少不得去一趟供銷社，買些糖果、罐頭、磚茶，煙酒之類的零碎吃喝以及窗花、年畫、老紙等雜物。鄉(xiāng)里的供銷社離家五里路，一條筆直的大路直通鄉(xiāng)里。那時候的大路還是土路，坐在窗臺前透過玻璃就能瞭見路上有馬車來來往往，車夫甩著響鞭唱著小曲兒，一副怡然的神情。時近年關(guān)，大路上的車輛也多了起來。我跟著母親步行去供銷社，也能偶爾搭個順車。供銷社的柜臺上貨架上陳設(shè)著各種農(nóng)村人需要的年貨，紅彤彤花森森一團喜氣。人很多，熟人見面了總要互相問候：年貨都便宜了吧？
忙著，盼著，終于在爆竹聲中迎來了大年三十。滿村子的鞭炮比賽似的一個勁兒地響，土院子已經(jīng)灑掃的干干凈凈，迎春納福的大紅對聯(lián)貼遍了院里院外的門框窗墻、大門老樹、馬廄羊圈……紅丹丹的剪紙窗花是母親兩個晚上的心血。魚肥花艷和春來福到的剪紙，圖案豐富繁盛栩栩如生，表達(dá)了勤勞的人們對生活的熱愛和美好祝愿�？簧系幕ㄑ鼔ψ邮敲耖g的長卷油畫，那些高山流水的景色曾令少女的我不止一次地遐思神往。粉刷過的`白泥墻上帖著“連年有余”和“財神送�！钡哪戤�，充滿喜氣吉祥。自家的院子再也拴不住孩子雀躍的心，身上換了新衣裳，辮子上扎著蝴蝶結(jié)，兜里揣了小鞭炮，嘴里含著水果糖，飛也似地跑到鄰居家找小伙伴玩耍，順便看看她家的對聯(lián)是否已經(jīng)貼好，她家的年畫呀、窗花呀是否和自家的一樣漂亮。
午飯幾乎每家都一樣，燉一鍋骨頭，蒸一碗紅肉，拌一盤豆芽，熱一壺?zé)�。飯熟了，男人挑揀了各樣的熟食包好拿了先去村頭上墳祭祖，回來后才擺桌子放碗筷，一家人圍坐在炕桌邊邊吃邊聊。
最熱鬧隆重的要數(shù)除夕夜。太陽剛落山，每家每戶的屋檐下點亮了二百多瓦的大燈泡。男人在院子里壘起了炭，備好了香，女人們包著餃子，孩子們早跑出去找伙伴們玩兒去了。大概沒有哪個小孩子不喜歡放鞭炮的，我們每人裝一兜子小鞭炮，每人手里拿一支燃著的香，把鞭炮上的細(xì)捻就著這燃著的香頭，一點一扔，“叭”的一聲脆響，心里美滋滋的。這種放鞭炮的情形是過年最不可缺的風(fēng)景，也是我一直懷念的印象。放一會兒鞭炮就進(jìn)屋玩兒一會兒撲克，玩的最多的撲克游戲是打?qū)亿A糖果和鞭炮，四人分兩對，對面為一家，一把牌下來，贏家手舞足蹈滿臉得意，輸家垂頭喪氣也不免抱怨，一邊玩兒一邊不時地按一按自己的衣兜。玩過了牌，一群孩子就趴在炕沿邊，把自己兜里的寶貝拿出來數(shù)算，并比較誰誰的糖果最多，誰誰的鞭炮響亮，誰誰的花糖紙好看，誰誰的黑棗好吃……吵鬧聲、嬉笑聲、爭辯聲不絕于耳，大人們就會嚇唬我們說除夕夜不可大聲說話，要是讓妖怪聽見了聲音就會被收了去。這種話倒是能讓我們安靜一會兒。
子夜時分，串門兒的孩子們大的帶著小的，都各回各家。院子里的炭堆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燃成一團旺火。男人在火堆旁放一張小炕桌，上面擺放一盤饅頭和一個香爐，然后虔誠地跪拜焚香，迎接喜神，我們當(dāng)?shù)氐娘L(fēng)俗叫接神。孩子們不停歇地燃放爆竹，二踢腳的麻炮聲音很大，一連串的小鞭炮噼噼啪啪。家里的火爐正旺，上面放的水壺熬著釅釅的磚茶，壺嘴里不斷地噴著熱氣，茶香滿家。大鍋里的水翻滾地開著，等著接神后下鍋的餃子。
滿村子旺火熊熊，每家子鞭炮聲聲。我的父母家人和那時候的我，在那樣一個快樂而無眠的除夕之夜，迎來了又一季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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