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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憶兒時年散文
樓下院子里幾個頑童在那里嬉戲著放著散開了的鞭炮，零星的鞭炮聲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著我，又是一年歲末了。他們童稚的笑聲和那腳下隨風(fēng)浮動的鞭炮紙屑，將我的思緒一下子帶到了我的童年。
記得小時候臘八節(jié)一過，人們就會真切地感覺到年離我們不遠(yuǎn)了。沉寂了一冬的村子便開始漸漸沸騰起來，孩子們急不可待地掰著手指頭數(shù)著、盼著，看還有幾天才過年。大人們閑聊時也開始留意一些蔬菜、肉類等年貨的價格。隨著年的推進(jìn)，人們開始忙碌起來，時間總會被填充得滿滿的，所有的奔忙都為了營造一個理想的佳節(jié)氛圍。
到了三十，年的氣氛已經(jīng)醞釀得愈來愈濃了，像即將開壇的陳年老酒。大雪往往也會來湊點(diǎn)熱鬧，給大地披上了銀裝，清爽而柔媚，更增加了年的氣息。吃過早飯，父親通常會去公社轉(zhuǎn)轉(zhuǎn)，看還需置辦什么年貨，我和妹妹早就溜出去瘋玩了，留下母親在家包餃子。
下午在堂兄弟的召喚下，我踩著地上的積雪和弟兄們一起端著盤子里的香表、蠟燭、祭品等去墳地里“請先人”，這是男孩子特有的權(quán)利，妹妹被父母留下在家?guī)椭N春聯(lián)。雖說下著雪，可一點(diǎn)也不覺得冷，我們一路上樂呵地談天說地，相互吹著牛，個別嘴饞的堂弟會忍不住偶爾往祭品上瞟幾眼。到了墳地點(diǎn)好香蠟，擺出祭品，剩下多余的祭品，依照“傳統(tǒng)”分而食之。然后燒表紙、磕頭，點(diǎn)燃盤里的蠟燭端著往回走，算是“請”回先人了。
這個時候基本上家家戶戶大門都貼上了喜氣的大紅春聯(lián)、門神，村間街道被清掃得干干靜靜，偶爾夾雜著零星的炮竹聲，家里的窗戶上貼著母親精心剪好的各種窗花圖案，房子里院子里收拾得一塵不染，大水缸早已經(jīng)被父親挑滿了水。因為在大年初一這一天，講究不掃地、不挑水，不然今年一年的福氣就沒了。廚房里熱氣騰騰，灶堂的火燒得正旺，噼里啪啦作響，鍋里燉著肉，空氣里彌漫著燉肉的香味和柴禾燃燒散發(fā)出的焦味。
天剛麻黑，一年中難得的由女主人主持的祭祀就開始了。早已收拾利索的母親恭恭敬敬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zé)，先換上新“請”來的諸位神像，在諸位神的神龕上點(diǎn)好蠟燭，看上香，擺上包子、核桃、紅棗等各種祭品，磕頭祈禱，希望諸神保佑來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人畜興旺，五谷豐登，然后給有牲畜的地方也點(diǎn)上香。
等這些都做完后，最最激動人心的時刻終于來了。父母在廚房準(zhǔn)備著去奶奶家“坐夜”的碟子，我和妹妹早已經(jīng)在奶奶家和自己家跑了幾個來回了�！翱欤叶�、五爸都去了，我們還沒準(zhǔn)備好！”“咦，我三伯的凍凍和咱的一樣，他家也有牛肉呢�！苯K于，給家里留守的母親留下點(diǎn)菜后，在父親的帶領(lǐng)下，端上自家的碟子，拎著一瓶西鳳酒，浩浩蕩蕩正式向奶奶家走去。
等幾家子都到齊了，孩子們就開始嚷著鬧著問伯父、叔父們要起壓歲錢，大人們笑著把手伸進(jìn)口袋，掏出一沓嶄新的一元或五毛紙幣，每人發(fā)一張。發(fā)完后孩子們雅靜多了，有的數(shù)起了自己的壓歲錢，有的盯著各家端來的碟子。大點(diǎn)的堂哥問奶奶要炮玩，奶奶總笑著說誰給爺爺磕幾個頭，就給誰幾個炮。羞澀的三堂哥在炮竹的誘惑下，紅著臉跪在草墩上給爺爺?shù)撵`位磕著頭，堂兄弟們邊笑邊數(shù)數(shù)，可是等看著人家拿著炮在院子里放時，羨慕得也嚷著要炮玩。
看壓歲錢都發(fā)完了，伯父、叔父們就卷起炕上的被子和褥子，把平時的小飯桌搬上炕放在光席上，將奶奶推到首座，圍著飯桌盤腿坐下，擺上自家的碟子。在炕下也支一桌，扯下幾個碟子給孩子們，這時我們也就嬉笑著像大人一樣，圍著桌子吃起來。大人們邊吃邊聊，聊收成，嘮家常。孩子們在下面為了自己愛吃的菜，愛喝的紅葡萄酒搶了起來，甚至爭吵，年紀(jì)小點(diǎn)的堂弟堂妹們嚇得不敢吃，傻傻地看著堂哥們搶菜吃。不多時，堂哥們?nèi)酉驴曜樱粝潞裙饬说木破亢统齻�別菜光盤外其他基本沒動的碟子，跑出去買炮玩或回家看電視去了，他們才敢拿起筷子吃起來。伯父叔父們一直會聊到深夜才端著自家的空盤子回到家，因為平時都為了生活各自奔波，一年中弟兄幾個和母親難得有空閑時間坐下來好好聚聚，嘮嘮家常。
回到家，我和妹妹邊看電視邊向母親炫耀自己掙的壓歲錢，母親也拿出早已經(jīng)兌換好的新錢給我們發(fā)壓歲錢，并取出了讓我們大年初一穿的新衣服和給過年準(zhǔn)備的瓜子、花生來吃。身上揣著嶄新的壓歲錢坐在燒的暖烘烘的炕上躺在母親的.懷里邊吃瓜子邊看電視，雖然已經(jīng)很晚了，但我的精神一直處于亢奮狀態(tài)，毫無睡意，覺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第二天早上，酣睡中的我總是被密集的炮竹聲驚醒，迫不及待地穿戴整齊，匆匆洗了臉，在父母“去你婆和你伯家拜年一定要給大人磕頭”的叮嚀中飛奔而出，按照輩分年齡先后去各家拜年。誰去得早，就能多分點(diǎn)好吃的，那些在現(xiàn)代孩子們眼里已經(jīng)很不屑的糖果瓜子之類的東西，在我的童年記憶里都是最好的美食。慢慢的堂兄弟姐妹們都起床了，陸續(xù)加入到拜年的隊伍。
進(jìn)到大伯家后，大伯笑問：“你們干啥來了？”“我們要瓜子花生來了！”最小的堂弟傻傻地說�！拔覀兘o您拜年來了！”三堂哥趕緊補(bǔ)充道，并拉了拉堂弟的衣服。“嘿嘿，拜年是要磕頭的，你們磕頭了再給你們瓜子花生�！贝蟛廊恍χf。大家愣了下，有些已準(zhǔn)備跪下磕頭，大媽趕緊出來笑著阻止：“別磕了，看把你們新衣服弄臟了，給！”說著每人抓了一大把瓜子花生。“趕緊都到你二伯家拜年去！”
等挨家挨戶拜完年，各家的旗花面也差不多下到鍋里了，于是這一支個個提溜著鼓鼓囊囊的褲兜的隊伍，就像剛開始迅速集結(jié)一樣頃刻瓦解。
填飽了肚子，我們丟下筷子又瘋玩去了。父親或去公社轉(zhuǎn)轉(zhuǎn)，買些生活用品，或和大家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玩撲克、搓麻將。這一天母親一般不會阻止，她通常刷完鍋碗，拿出未打完的毛線活也去鄰居家拉家常去了，忙了一整年的莊稼人這時終于有了點(diǎn)空閑時間。
過了初一，親戚們之間就開始相互拜年。今天拜你家，明天走我家，天天吃好的，那幾天對于我們小孩子來說，簡直就像在天堂。緊接著正月十二、三公社通常組織耍社火、放煙花，一直到正月十五下午“送”走先人，過完元宵節(jié)之后，春節(jié)這臺大戲才算真正結(jié)束。鄉(xiāng)親們走上田間地頭，開始了一年的勞作，而我們也匆匆收拾書包，走向?qū)W校。
時至今日，每當(dāng)憶起小時候我和堂哥們掰著手指盼過年，在雪地里搶著拾炮，大年三十盼著發(fā)壓歲錢、抄碟子，大年初一拜年要瓜子、花生時的興奮情景，心里就溢滿了溫暖�，F(xiàn)在春節(jié)時的娛樂節(jié)目雖然很多，卻更多被程式化，被抄襲，少了溫暖情懷。即便是央視每年精心打造的視覺盛宴，也會讓品味越來越高的人們吹毛求疵，品不出小時候過年的感覺，年味變得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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