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柿子園散文
最近一直沒聽到父親的消息，每年這個時候父親都會打電話讓我和弟弟回老家摘柿子吃，言外之意也是讓我們回去幫他摘柿子。
八年前，父親退休在家無聊的像個無頭蒼蠅，整天坐立不安；整天抱怨退休年齡太早了；最后不顧母親的反對回老家買了村前那塊只長雜草的洼地。母親讓我和弟弟回去勸勸他，我和弟弟到了地里，見父親正光著膀子在地周圍挖溝，到了跟前他都沒注意。我給他遞過去毛巾，他才知道我們來了，問我們來干嘛，弟弟說這么片荒地能長什么呀，別有力無處使了。父親瞪著眼指著那片荒草說，能長草，就一定能長別的。說完把毛巾一扔說：樂意干點就薅薅草，不樂意干就趕緊回去吧。弟弟氣的拉著我就走了。
這年冬天，母親拗不過父親的倔強，和他一起搬回老家那破屋去居住，我們放心不下就跟著去把屋修了修，他卻說，不用修，過了年我就在地里蓋個棚子，到棚子里去住。說完就去了地里，把母親氣得直翻白眼。
我們回家的時候去地里找他告別，發(fā)現(xiàn)那片七高八矮，洼洼坑坑的荒地，已經是一個舞臺形狀的田野，周邊環(huán)圍著一圈坡溝，常年積水順溝流淌，變成了一個新鮮靚麗的風景。我對父親的決定心里開始有點默認。
第二年春天，父親拖拉著母親在那“舞臺上”種上一片柿子樹，說是他那個年代的人沒要著吃過甜東西，從小就渴望著栽上一片柿子永遠記住新社會的甜。栽完樹，母親累的腰痛了好些日子，我們回家埋怨父親時，他竟不屑一顧的說，你娘耍懶了，一活動就會難受，我沒覺的累，我還懊悔種少了呢。從此，父親除了回家睡覺，每天都泡在地里，中午飯都是母親去送著吃，把坡周圍栽上了兩排白楊苗，如同衛(wèi)兵護守著這片柿子；把柿子樹空間，鋤了又鋤，刨了又刨，不知什么時候長出了一地綠油油的花生秧，
我們回老家看望他們時，總是到地里才找到他，有時見他兩手泥巴扒拉著地上的土；有時見他左瞅右瞅整理著樹枝，乍一看還真有點果樹技術員的范。有一次，我們走進園邊隱約聽到他的說話聲：你看你多幸福，有人伺候你，有人管著你，還有人陪著你，你只知道結果也不用你收獲……
以為和母親說話呢，走近前發(fā)現(xiàn)是父親獨自蹲在樹前自言自語。一看見我們來了，站起來興高采烈地的指著身邊的白楊樹說，看，這白楊長的多快，快有鎬把粗了吧。又指著枝葉茂盛的柿子樹說，瞧，這小家伙，多潑實，估計那幾棵大的明年就可以結果了吧。滔滔不絕地說個沒完。
果不其然，第二年有幾棵柿子樹就開花了，他竟然真在地里搭起了棚子，弟弟開玩笑說，大，你要常駐大使館啊。他還真不謙虛地說，嗯，以后我和你娘就住這里了，這里景好，水好，空氣好。我們對他的執(zhí)著無可奈何也就不去多言了。
這年的中秋節(jié)，我們到了柿子園，父親就領著我們去看那些稀稀疏疏還有些青澀的'果子，自豪地說，再過幾天你們就吃到我種的柿子了。我故意刺撓他一句，嗯，大大種的柿子一定格外甜。他競接過話茬：嘿嘿，當然甜了，每個柿子里都凝聚著我的心血，能不甜嗎。
這天，我們全家格外開心，就連日常不正眼看父親的母親，臉上也有了笑容。
過了不到一個月，父親來了電話，讓我們回去拿柿子吃，說已經給我們懶好了。我和弟弟當天就去了，見父親把金黃色的柿子一份份分好了，喜笑眉開說分給左鄰右舍的也嘗嘗，我知道父親這是讓更多的人分享他的快樂。
嘗到了收獲喜悅，父親更有信心和勁頭了。每次見到父親他都是笑容滿面的，感覺他年輕了許多。而且對我們還有一種傲氣十足地眼神，似乎在說：吃著我親手種的柿子，服了吧。
第二年的秋天，父親又打來電話讓我們去拿柿子吃，我和弟弟到了后發(fā)現(xiàn)父親走路一瘸一拐的，急忙問怎么回事，母親說，今年柿子結的多，他就白天晚上摘，晚上絆倒了，貼膏藥吃藥也不見好。我們就埋怨起父親來，最后拉著他到醫(yī)院檢查，沒事才放心。從此，每到柿子熟了的季節(jié)就讓父親打電話叫我們回去幫他摘。
去年摘完柿子時，弟弟說他工作調動到外地去，不能常回家來了，和父親商量，讓他把柿子園賣了吧，父親一聽，臉陰沉下來，沒有說話，最后喃喃地說，你就放心好好工作吧，我有數。最后他就鉆進茂密柿子林里，一直到我們走時也沒出來。
想到這里，我不由拿起電話，好一會才聽到父親的聲音：手機在衣服里，才聽見。妮，有事？大，柿子還沒熟嗎？熟了，我們在摘，你放心吧。過幾天我就托人給你送點去。我沒聽完就扣了電話，急匆匆開車回老家去了。
到了柿子園，見已經駝背的父親全神貫注的摘著滿樹金黃的柿子，豐滿的柿子如同一個個娃娃嬉笑的臉。母親在聚精會神的撿著，如同在哄睡著自己的孩子。兩個滄桑的身影讓我心里一陣酸楚，我喊了一聲，大大，柿子熟了，你怎么不告訴我啊。父親回過頭，那張我熟悉了四十多年的笑容，感覺是那么慈祥，你弟弟在外地，你又接送孩子上學，都沒時間，我就花錢雇人來摘的。正好你來了，就裝上點捎著吧，對了，你會懶嗎，讓你娘教教你。
我弟弟不是讓你把柿子園賣了嗎，你怎么就是不聽呢。父親笑笑說，我不賣，你看白楊樹都比檁棒還粗了，柿子樹碩果累累多可愛，不舍得。母親走過來和我說，你大大拿著這片柿子樹，比我還親，讓他賣這不是割他的肉嗎。
柿子樹陪伴了父親這么多年，它默默聆聽父親的心語，不會與父親計較、爭吵，更不會惹父親生氣，它用豐碩的成果給了父親希望，給了父親收獲的快樂。父親對柿子樹能沒有感情嗎？而他養(yǎng)育了二十多年的兒女們呢，有誰能和柿子樹一樣守在他身邊陪他說說話，聊聊天，給他點柿子般的甜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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