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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路盡頭是故鄉(xiāng)散文

時間:2021-06-19 17:25:54 散文精選 我要投稿

村路盡頭是故鄉(xiāng)散文

  我來到這個不知名的小鄉(xiāng)村的時候剛好是晌午,村口好似一幅印象派的油畫。春分時節(jié)的陽光格外明亮的照耀著這個小村莊,天藍的好似上好的綢緞。微風習習,村口一棵大樹下,老人們聚集在那里曬太陽。那棵大樹至少也有幾十歲了吧!樹干蒼勁,未曾過度修剪的枝椏自由的伸向藍天。有一穿著醬紅色外套、手拄著拐杖的老婆婆安穩(wěn)的坐在石墩上,齊刷刷的銀發(fā)用一個卡子別在耳后,樣子像極了我的老舅媽。她眼望著遠方,又像在想些心事,她身后的那棟老房子有些年頭了,門梁顏色老舊,在一片簇新的房屋群落里,略顯局促,這場景與我記憶里的老家是那么相似呢!老房子的正中門楣上,掛著一塊牌子,上面手書幾個字,“新興商店”;蛟S這個村子是叫新興吧!如同我們老家的那個商店,名為“史家供銷社”。村子里的人大都是習慣了這樣的叫法。比如我們鄰村有個“胥家鋪”,再臨村有個“張家干”!靶屡d商店”已經(jīng)一點也不“新興”了,原木四方框的玻璃窗,窗框在歲月的侵染下,已經(jīng)形成深深的褐色。這樣的小楞窗,在時下已經(jīng)很難遇見了。而這在我記憶里的老家,是在平常不過的了。

村路盡頭是故鄉(xiāng)散文

  在我的老家,也是許多人喜歡圍靠在一起曬太陽。農閑的時候,村里的人吃飽了飯,睡足了覺,除了幾個偷偷摸摸的聚在一起“推牌九”,大多數(shù)的街坊四鄰都喜歡聚在村西頭的加工廠門口。加工廠里總是彌漫著白色的粉末。稻谷去殼,大米磨成大米面,玉米磨成玉米碴子。那時候我們家包餃子,沒有面粉了,母親就讓二姐就帶著我,挎著一籃子的大米去磨大米面。我們這周圍都是水稻田。年頭再不濟,誰家也沒缺了大米吃。只是我們這不種小麥,白面是短缺的。有時候家里想包上一頓餃子,大米面就成了小麥粉的替代品。大米面包餃子也是可以的,只是比較小麥面粉,少了勁道,蒸出來的餃子還漏油。但盡管如此,能吃上一頓大米面的餃子也是很解饞的了。

  那會,水蔥似的二姐梳著兩條油黑粗壯的麻花辮子。二姐是天生的美人胚子,皮膚白白的,眼睛水汪汪的,往哪一站都晃人眼睛。我小時候就黑,黑不溜秋的一個丫頭,我跟在二姐身邊,興匆匆的走在那條通往加工廠的村路上。到了加工廠,門口站著的人都是有輩分的,大姥爺、大舅、大哥,間或還興許有個大外甥。憲路大姥爺最熱心,他總是接過我們的挎摟子,遞到里面磨面的一個遠房大哥,那位大哥面人一般的滿頭滿身滿臉都是白的,這個面人只有眼仁是黑的。我總是好奇的鉆進作坊里,只見大架子上有一個大漏斗子,那一籃子大米倒進去,那個大嗓子眼一樣的機器就把大米吞進肚子里,轟隆隆的聲響,就見那大漏斗下面連著的白口袋就鼓漲了起來,一眨眼的功夫,大米面就磨好了,我們用布口袋把它裝好,小心翼翼的放在挎摟里,母親在家里等著呢。我們兩個再沿著那條小路興匆匆的往家走,到了家,母親接過大米面,和面、搟皮、包餡,等到灶房里的水汽上了房頂,鍋里的香味竄出來,我們就該上桌吃餃子了。

  村里有無數(shù)條小路。對著加工廠的這條是主路,在村里算是比較寬闊的了。我那會學著騎車子,就在那條小路上,腳蹬著踏板,助力,推著跑,竄上去,搖晃的車靶子,沖出去,摔倒,再蹬上去,再摔倒,直到我能夠駕馭它。那條村路,在大舅家的房身后面,在老舅家的房身前面。它西邊直抵村子里的米面加工廠,東邊直抵大河壩。這條路不長,東西兩端大概出不了兩里地,但是它承載了太多的鄉(xiāng)村記憶。鄉(xiāng)親們在這條路上勞作生息,孩子們背著書包從這條路上走去上學、女人們邁著閑適的步子去鄰家串門、老師們夾著書本瀟灑的去上課,這條路,留下了人們過往的足跡、大馬車的轱轆,村子里的姑娘們從這條路上嫁出去,老人去世了,那大山一樣的棺材也是一群壯漢子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囊宦愤汉戎鴱倪@條路上抬出去的。

  這條小路是有聲音的。清晨,小路上會傳來雞鳴聲聲。那是鄉(xiāng)村晨起的號子,一家家的雞舍里,睡足了覺的公雞抖摟著烏黑紅亮的羽毛,伸長脖頸,一聲聲神氣的響鳴,把個村子也喚醒了。然后,小路上就會傳來沙沙打掃的聲音。那是東垓的鄭大姥爺從高高的房身下一直掃下來,掃把揚起塵埃,那些個小顆粒就在亮燦燦的光影里舞蹈。早飯后,小路上傳來撲騰撲騰的腳步聲了。穿著靴子,扛著鐵鍬的農人們,或葷或素的嘮著閑嗑,打哈湊趣的下地干活去了。上午的時候,小路相對安靜些。偶爾傳來學校里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有時候,這條小路也會傳來瘋四嬸的叫罵聲。瘋四嬸是光平大哥的媽。瘋四嬸之前是不瘋的。我媽嫁過來的時候,就是瘋四嬸子給接的親。村里頭有個大事小情的都離不了她的張羅。也不知道為啥,瘋四嬸就瘋了。有時候,瘋四嬸也上我家串門,她總是周身上下都利落。話語之間也是得體的。瘋四嬸為啥瘋了,至今還是個迷呢。前陣子我回老家,在這條小路上遇到了瘋四嬸的老閨女大玉梅。瘋四嬸子早就不在了,大玉梅當了一輩子老姑娘。她看到我的時候,正蹲在那里收拾柴火,頭發(fā)都白了,風把她的頭發(fā)吹的有些凌亂。她見到我說,回來啦。

  這條小路還有著表情呢。那晚,前院鳳娟二姐相親回來了,她有些羞澀,又有些甜蜜的走在 這條小路上,傍晚的夕陽給她的額頭鍍上了一層光暈,她穿著藍色卡其套裝,帶著一副黑框眼鏡,編著兩條水辮子,走在小路上,眉眼之間都是甜蜜。鳳娟二姐以前是不打扮的,成天穿著一雙水靴子,扛著鐵鍬忙著干活。我總覺得那個相親的夜晚,對于鳳娟二姐來講是那么的不尋常,以致于她在我眼里是那么的美。那天,跟木匠私奔了的東垓大嬸子突然從外面回來了,村里的人們都急忙的從這條路上走過去,去她家里一看究竟。我也跟著母親去了,只見她悶著坐在土炕上,我那個遠房大叔領著倆孩子站在地上不吱聲。母親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好過日子吧。那個嘴唇有些黑紫的大嬸子點著頭?墒牵髞,這個嬸子還是又一次偷走了家里稍微值錢點的東西跑了,留下一個破爛的家和我那大叔帶著兩個苦命的孩子相依為命。那晚的小路,該是一聲嘆息了吧。那天,光淮大叔的大閨女溺水了,那個本是要跟著姑姑在北京上學的女孩,因為在池塘里摸魚,不小心滑進深窩子里了,等到撈出來,小身子已經(jīng)發(fā)白了。我躲在人群的后面,看到她被一塊草席卷著,回家后我就再也不敢閉上眼睛了。那晚,小路上傳來光淮大叔沉悶的哭聲。我依稀記得那女孩的模樣,個子高高的,她的姑姑在北京。北京是多好的地方啊,這孩子原本是我們多么羨慕的人呀。

  在這條小路上,最威風的當屬光波大哥了。他是六隊部的那駕大馬車的車老板,每次他都叼著煙袋鍋,神氣十足的坐在車梆子上。不時的甩鞭。他甩鞭的聲音清脆極了。車轱轆碾壓土地的聲音很好聽,車輪子與土地之間摩擦出來的那種輕微的、質樸的聲響,還有那駕馬車車軸與車身之間的摩擦碰撞出來的那種鏘鏘。光波大哥有一口白牙,一笑起來就特別燦爛。他一笑得燦爛,我們這幫熊孩子就高興的不得了,因為,他會很慷慨的對著眼饞巴巴的我們喊一嗓子,都上來吧,我們就像一群小兔子一樣,蹭蹭的躥到他的大馬車上。坐在大馬車上顛顛的感覺可真好啊!車頭的兩匹棗紅色的大紅馬腿腳特別有力的奔跑著。光波大哥一揮鞭子,馬車就跑的更快了,我們坐在長長的車梆子上,搖晃著雙腳,都美出鼻涕泡了。

  村里的這條小路也是有愛的。我們村的小紅,一天被一個外鄉(xiāng)人在玉米地里給“拍花”了。村里的人們都小心翼翼的愛護著小紅,絕口不提她的不幸經(jīng)歷。背著書包忐忑不安的小紅滿腹心事的走在這條村路上,然村子里的叔叔嬸子就當從來沒有發(fā)生過這個事情一般,老遠的就熱情的招呼她。上學去啊小紅!吃飯了嗎小紅!今天可真好看啊小紅!一個鼓勵的眼神,一個毫不經(jīng)意的輕松調侃,讓遭遇過外鄉(xiāng)人傷害的.小紅一點點的從陰霾里走出來了。村里人樸實的愛就如同陽光一般照耀著小紅,直到她如同其它女孩一樣幸福的出嫁,成家,成了母親。

  村子里的這條小路,鄉(xiāng)親們在上面來來往往。走過一個個季節(jié),一個個年輪。有些鄉(xiāng)親,一輩子都沒有從這條小路上走出來。生于鄉(xiāng)村,長于鄉(xiāng)村,來也鄉(xiāng)村,去也鄉(xiāng)村。

  小路上承載了故鄉(xiāng)溫暖的記憶。對于我而言,故鄉(xiāng)就如同一條奔騰不息的河流,這條河,兩岸水草豐美,無論是月明星稀的夜晚,還是灑滿金子的白晝,無論何時何地,只要駐足于它的身邊,一種看似遙遠實則很近的鄉(xiāng)村記憶,就會如同那溫暖的水流一般,漫過時間的帷幔,無聲而有力的直抵眼前。它厚重沉穩(wěn)、波瀾不驚、生生不息,這是故鄉(xiāng)給予我的最豐厚的饋贈。

  我走在異鄉(xiāng)的小路上,我這個異鄉(xiāng)客,心里懷著一種未曾知曉的探尋,走在村里人家房前屋后的一條窄窄的小路上。幾個臉色黝黑的漢子正在搬弄一株剛剛砍伐的大樹樁子。幾個人合力擺弄著,似乎是要用它做蓋房子的房梁。我小聲的問,這是做什么呢?蓋房子。一位老漢答。幾個人比劃著,神情是極為專注的。我不好意思過多打擾,只是沿著腳下的小路的盡頭的走去。我知道,鄉(xiāng)村的小路不是每一條都是相通的,有的小路就能到達自家的菜田。我穿著湖藍色的繡花布鞋,虔誠的走在這一條條鄉(xiāng)路上。在這時刻,我如同一位虔誠的朝拜者,雖然我的身軀未曾匍匐,然我的精神早已匍匐在平實的大地上。蜿蜒的籬笆、松軟的有著溫度的泥土,長滿了葉蕾的樹枝子,菜田里被白色塑料棚子扣著的一點點新綠。我在這許多熟悉而又陌生的場景里找尋著我記憶里的故鄉(xiāng)。那里面,有父親的耕種,有父親和兄長一起,挑水澆田的身影。其實,它在哪里真的不重要。我曾經(jīng)在盛夏時節(jié),站在老家老房身的菜田里,尋覓著過去。然菜田對面,老房身新翻蓋的房子里,那陌生而又充滿疑惑的眼神早已把我拒絕在家門之外。一切都被時間悄悄的帶走了。久遠了的一切不可能再重新來過。但是,在一次次的觸摸與找尋里,我總能觸摸到故鄉(xiāng)的筋脈。

  誰家的小狗從院子里跑出來,弱弱的樣子,見了我這個陌生人竟然也威風起來,呼嚕著嗓子,一副要狂叫起來的小模樣。我不禁被它逗的笑起來。

  車子拐出村子的時候,一位老婆婆蹣跚的從我眼前走過。銀白的長發(fā)編成一個光潔的發(fā)髻穩(wěn)穩(wěn)扎在腦后。發(fā)髻上斜插著一根鑲嵌著湖藍色花朵的銀發(fā)氈子,那朵湖藍色的花朵,就那么盛開在老婆婆銀白的發(fā)髻上,溫暖著我的眸子,從我的眼前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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