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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的小沙彌散文
秦嶺西段北麓，一個松竹叢生，清流遍地，紅葉如丹，百烏合鳴的地方。
在群山的環(huán)抱中，一座山峰平地突兀而起，“望之團(tuán)團(tuán)，如民間積麥之狀”——當(dāng)?shù)厝嗣湻e山。
春來一片蒼綠，夏日野花爛漫，秋季白云紅葉，冬雪玉樹瓊枝。太陽炙烤過，月亮撫摩過，幾番戰(zhàn)火的硝煙里，飛舞過陣陣刀戟劍影。
深秋時節(jié)的一個雙休日，我們相約去了麥積山。
山下，一輪正午的秋陽為群山涂抹上一層或明或暗的色彩，麥積山對面的山腰上，如丹的紅葉，像一條條錦帶，在大自然不經(jīng)意的揮酒中，飄落在青翠欲滴的叢林之間。
在距地面七、八十米的懸崖絕璧上，密如蜂房的洞窟，凌云穿空的棧道，給人一種強(qiáng)烈的心靈震撼。唐代詩人杜甫曾贊嘆道：“野寺殘僧少，山圓細(xì)路高。麝香眠石桿。鸚鵡啄金桃。亂水通人過，懸崖置屋牢。上方重閣晚，百里見秋毫。”
不知是麥積山獨(dú)特的地貌環(huán)境，讓當(dāng)時信仰佛教、道教的人們創(chuàng)造出與之相關(guān)的種種神話傳奇，或是那雕刻在這壁立的石壁上那些栩栩如生的塑像，使麥積山聞名于世？
導(dǎo)游告訴我們說，麥積山的石窟始建于十六國后秦時期，也就是公元384年至417年間。歷經(jīng)南北朝、隋、唐、五代、宋、元、明、清一千六百余年。雖經(jīng)地震、戰(zhàn)亂的破壞，現(xiàn)仍保存龕窟194個，泥塑、石刻造像7800多尊，壁畫千余平方米，是中國四大石窟之一，有著“東方雕塑陳列館”的美譽(yù)。
我去過洛陽的龍門石窟。一排排石窟依山勢而造，大氣而雄渾。徜徉在那大大小小的石窟前，端詳一尊尊造型逼真、形象各異的石雕，耳邊傳來滾滾東流的黃河波濤，我感嘆中華偉大的想象力與創(chuàng)造力，為我們這個民族世世代代血液里流淌的那種堅定的信念與力量而感動。
沿著緊貼石壁的棧道，一步一步向上盤旋，有一種向上飛升的感覺。途中，可以看到石壁上留下許許多多方方正正的榫頭，雕塑家們在堅硬的石壁上留下他們修整和雕鑿的.痕跡。我的心潮潮的，“砍盡南山柴，堆起麥積崖”。面向遠(yuǎn)處的群山，想象著一千多年來，那崎嶇的山間小道上，從山上砍伐下來用做腳手架的松木條，在一陣陣喘著粗氣的號子聲中，在根根粗粗的繩索勒進(jìn)黑黝黝的肩頭肉里，一點一點向前挪動。彎曲的脊梁，暴起的筋骨，炯炯有神的雙眸，這虔誠的勞動場面，長時間定格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麥積山石窟里有許多泥塑以及壁畫，經(jīng)過一千六百多年的風(fēng)雨，大多數(shù)塑像造型完好，形象生動優(yōu)美而又那么平凡質(zhì)樸，沒有夸張，沒有奢華，在一尊尊莊重的形象之中，表現(xiàn)著雕塑家們樸實雄厚的靈魂。從一尊尊壁畫上，可以感受到中華民族豐富的想象力。我心想，這些泥塑是怎么雕塑上去的？又是怎么長久地固定在一個個有大有小的石窟里？還有那山頂伸出一、兩米類似屋檐上的壁畫，又是怎么畫上去的？更多的時候，我在為一個信念、一種精神所感動所折服！
順著棧橋，慢慢地往上走。突然，我心猛然一熱，在一座不大的石窟里，兩個小沙彌并排站立著，他們相互側(cè)著頭，甜甜地微笑著，似乎悄聲說著什么。
宗教在形式上，首先是一種莊嚴(yán)，用佛教里的話來說，就是一種莊嚴(yán)像。我去過許多寺廟，也曾虔誠地禮拜過眾多的佛像，大度彌勒佛的笑顏，曾讓我煩亂的心緒在一剎那透出一絲輕快的亮光。可是，在這個地方，雕塑家們?yōu)槭裁匆堰@兩個小沙彌雕塑成這個樣子？
笑，是人類情感中最美的一種情緒體驗。兩個好像是剛剛剃度的小沙彌，站在這肅穆莊嚴(yán)的佛土凈地上，尚未脫俗的心，仿佛還深深地眷戀著塵世里生活，是回想飛瀑濺玉的“三扇崖”下那淙淙流動的溪水里，他們捉娃娃魚、撈蝦摸蟹的情景，還是回憶起小隴山茫茫林海里圍獵梅花鹿的激烈場面……
微笑著的小沙彌，讓我沉思著、想象著——
在一片松明子燃起的輝煌里，神圣與莊嚴(yán)，和著鐵錘、鏨子的敲打聲，回蕩在山谷之中；淳樸而執(zhí)著的信念，就像懸崖上那塊塊巨石上的紋理，深刻在一個個民間雕塑家們黝黑的臉上。就這樣，日日夜夜，年復(fù)一年，山間的晨霜染白了一頭青絲一撮胡須，山頭升起的太陽，又讓他們?nèi)諠u渾濁的眼睛，流溢起一股神圣的光芒。老了，嶙峋的大手根根青筋暴起，抬頭看一眼石壁上那一個個佛像，在莊嚴(yán)彌漫心胸的那一刻，他們把一柄亮著青光的錘子、一把磨禿了的鏨子，交給身邊的徒弟、兒子，在手與手緊緊地相握里，在目光與目光深情的對視中，他們完成了一個莊嚴(yán)地交接與承諾……
只是因為兩個小沙彌的微笑，深秋時節(jié)的麥積山，在我心里便有了一層融融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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