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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鄰右舍隨筆散文
左鄰姓陳，陳大哥。右鄰姓李，李大爺。左鄰門牌是368號，右鄰門牌是366號。這些是在租房時，中介的那個小姑娘反復(fù)說明的。介紹情況時，小姑娘還說：“大哥，您一百個放心，左鄰右舍，都是莊戶人家，老實得很，鄉(xiāng)下人好相處。和你挨著的那兩家，我見過的，不是藏奸�；娜思��！辈恢窍嘀辛朔孔�，還是急于覓一個棲身之所，總之，我先是租，后來是買下現(xiàn)在住的四合院。
這事在十八年前。換個說法，我與李大爺、陳大哥比鄰而居，至今是第十八個年頭。
初入異地，有好多擔(dān)心在等著你，飲食、水土服不服？鄰里關(guān)系好不好？皆在其中。俗話說，遠(yuǎn)親不如近鄰。我祖宗上八代，莊戶人家，深知鄰里關(guān)系孬好的奧妙，好的、壞的都設(shè)想過。我的新鄰居，李大爺，陳大哥是啥樣的人呢？
新居門前是一條東西走向的胡同，兩頭皆通。西出，過李大爺?shù)拈T口，便是寬闊的馬路，出入方便。向東，經(jīng)過陳大哥的門口，再過四家友鄰，是一條南北走向的村居鄉(xiāng)道，鄉(xiāng)道南北兩端接柏油馬路。嚴(yán)格意義上講，上班也好，逛街趕場也好，由此出入是近路。為了問候鄰里，和睦關(guān)系，及早熟悉左鄰右舍的鄉(xiāng)親，是西出呢？還是東進？我還特意考慮了一番，最終也沒個答案。還是向西走吧，那邊離大道近些。至少是這樣！
最先認(rèn)識的是李大爺。是偶遇，也算是人為制造的機會。
下班歸來，沒進胡同口，我便跳下自行車，還下意識按了幾下車鈴，其本意如何，我也說不明白。拐進胡同，見李大爺?shù)拈T口站著一位老者——意料之中，也似乎是預(yù)料之外——清瘦，眼睛瞇著，透著幾分慈祥，衣著干凈，李大爺嗎？
“您好！”剎車，駐車，問候，握手。動作連貫，一氣呵成。
“沒猜錯的話，您是李大爺吧，我是……”
一番交流，老者，果然是李大爺。老人時年72歲，老伴早逝，一兒一女，在外地做工�，F(xiàn)老人獨居。老人很健談，話里話外，全是長輩對小輩的關(guān)愛。在哪做活？做啥活路？老家是哪？一老一少，聊了許久，最后在“有空多來坐坐……”的道別聲中，各自回家。
路遇李大爺，拉開了鄰里交往的序幕。鄰里交往，沒那么難。此后，再遇李大爺，一切順?biāo)S勢，或點頭，或微笑，或問候，或聊聊天氣……唯一不變的是，路遇鄰居一定停車，駐足。這是必須的。
與陳大哥的見面，有點尷尬，也頗感意外。
一日，清晨，早起鍛煉。開得街門，直覺的一股魚腥氣味撲鼻而來，恍若，街門開在海邊。不是幻覺，是真的，一張漁網(wǎng)，還有一個盛魚的魚兜。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好事？人家是出門見喜，莫非咱是開門納魚？好兆頭！當(dāng)即，詩興大發(fā)，謅得小詩半句：
開得街門鍛煉去
撿拾鮮魚欣喜歸……
提溜著魚兜，正在納悶+納悶，思考詩句下文的時候，左鄰街門一響，走出一位五大三粗的漢子，四方大臉，膚色黝黑，精神勁不太好，睡眼惺忪，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左鄰陳大哥。一定是的。
互道早安。預(yù)料之中，此人果真是左鄰——陳大哥。
“陳哥，你看，一大早在門口撿了一兜魚，不知是那位掉的，還是咋的……”
“魚，是新鮮的，昨夜剛上岸的�！标惔蟾缯f。
“嗯……”
“……我掉的，昨天晚上出�；貋�，帶了點鮮魚回家，不知道是累了，還是和伙計們喝大啦，把魚弄掉了，這魚是我的……”
陳大哥的話，讓我有點……一個字，“懵”。大哥是漁民？這小鎮(zhèn)不是山區(qū)嗎？原來，我的左鄰陳大哥，是一位旱鴨子漁民，在小鎮(zhèn)三十里的湖島，與人拼伙打漁。出海是早出晚歸。魚訊期，有時幾天不回家。
哦，小鎮(zhèn)原來還靠海哪。
我撿的魚是陳大哥弄丟的，“見面分一半，昨晚剛上岸的鮮魚……”這季節(jié)，鮮魚不多，熱情，又摻雜幾分感激的陳大哥，把魚分作兩份，怎么推讓都不行。陳大哥怕我家調(diào)料不齊備，特意送來肉桂、花椒、小茴香，又告訴我對象，如何下佐料，怎么調(diào)汁等等。那天，一兜魚鮮了兩家，一墻之隔的小院，彌漫著誘人的香味。
左鄰，陳大哥原是位“旱鴨子”漁民。真有意思。
轉(zhuǎn)眼，到了年底。略作收拾，奔向遠(yuǎn)方的家，把小院遺忘了一個假期。
正月初八回到小院，總感覺哪里有點不對勁，與年前走時不一樣。哦……院子里的'兩畦香菜蓋上了草氈，墻根的草垛上，加了一張油氈紙，上面還籠著一掛舊漁網(wǎng)，這是誰呀……
正納悶?zāi)�，門外走進了鄰居陳大哥，陳大哥一面道著新年祝福，一面一個勁地向我道歉。小院的變化，原是陳大哥拾掇的。他說：年除夕那天，見我走得匆忙，院子收拾得不利索。香菜沒用草氈蓋，一旦，一旦老天變天，這香菜長得那么好。凍壞了可惜。還有這柴草，過年放爆竹、煙花的多，小心好。最后，陳大哥像放下什么心事似的，說：你回來，我就放心，你也不要說謝不謝的，咱不是鄰居嗎，鄰chen急，鄰chen急嘛。
“兄弟，沒經(jīng)你允許，翻墻過來，好說不好聽，給你道歉啦！”大哥的那神態(tài)，儼然犯了大錯。
一句句歉語，鬧得我不知如何應(yīng)對……
老俗話說得好：遠(yuǎn)親不如近鄰，近鄰不如門挨門，大約說的就是陳大哥這樣的鄰居吧。
比鄰而居，情誼是在一把蔥一頭蒜中深厚起來的，事小，令人難忘。春天，如果發(fā)覺門墩上有一小捆香椿，甭問，一定是李大爺放的，他知道我喜歡香椿芽的香味——李大爺院中香椿樹栽在墻根，枝條伸過墻頭，我曾經(jīng)捏著香椿的嫩芽聞過香味。若是秋天，門環(huán)掛著一兜山楂，或是一兜蘋果，那是左鄰陳大哥果園的（大哥后來轉(zhuǎn)行侍弄果園）。
幾年相處，李大爺家，陳大哥家的底細(xì)了解了不少。知道底細(xì)，忌諱的事，要避嫌，傷心的事，不能提。李大爺，兒女雙全，但無孫子輩，兒子、兒媳在外闖蕩，在小鎮(zhèn)算是有錢人，無奈，結(jié)婚多年，不曾生育，孩子長孩子短之類的話，在老人面前少談?wù)撟詈谩ｊ惔蟾缙拮拥募胰�，有四個啞巴弟弟，什么啞巴長啞巴短的，以免犯疑。人情世故，是什么？是理解，是寬容……
租房過了四個年頭，我在小鎮(zhèn)安了家，倆鄰居撮合下，我買下了小院。
又是十年。小鎮(zhèn)一天天在變化著，左鄰右舍也在變。最先變的是陳大哥家。
2005年的夏天，陳大哥家要翻蓋房子，拆房之前，兩家要磋商一下，達(dá)成統(tǒng)一，譬如檐頭多高？開間多寬？地基咋處理？山墻是自立還是合山合墻？
“甭商議，你咋地，我咋地，再說，村里不是有政策嗎？”我當(dāng)即表態(tài)。
我的表態(tài)，陳大哥很是感動，不停地搓著寬大的雙手，神情間，貌似我替他解決了一件天大的事。
又是三年，李大爺?shù)膬鹤踊丶�，喊人把舊房也拆了。我的四間老屋夾在中間，像漢字“凹”。那幾年，翻蓋房子，是我的奮斗目標(biāo)。
2010年初春，目標(biāo)實現(xiàn)啦。當(dāng)我請瓦工師傅測量新房基礎(chǔ)時，地基咋下線都不周正，比照左鄰基礎(chǔ)，我的房子要比李大爺矮一截。沿著李大爺?shù)幕A(chǔ)下線，未來我的房子，可比陳大哥的屋脊高好多。反復(fù)核對幾次，原是陳大哥當(dāng)年奠基時錯誤，基準(zhǔn)點不對，造成他本應(yīng)比前排房屋高的新居，現(xiàn)在卻比前排矮十公分。西鄰李大爺家蓋房時，采用正確的村規(guī)劃基準(zhǔn)下線施工，如此一來，我左右鄰居的房子，不在同一條線上。這在鄉(xiāng)下，是反規(guī)矩的事。
當(dāng)今的小鎮(zhèn)，人文地理依舊盛行，娶親嫁女，打墻蓋屋，查個日子，看個八卦。位置位次不能顛倒，不能亂了序。蓋房子，一條檐，或是東高西低，別人不說什么，假如，西高東低，這叫下壓上，犯規(guī)矩。鄰居會不高興，表面上看，你僅僅是規(guī)矩問題，深究的話，那可不得了，你壞了人家的風(fēng)水。
陳大哥對我的質(zhì)疑，很詫異。另請高明重測重回，結(jié)論相同。
“兄弟，你看著辦吧，當(dāng)初，我可能弄錯了�，F(xiàn)在，左右鄰居，你和誰一條檐，都不唯錯。窮富不在檐頭高低上。不難為你。”
右鄰李大爺家的新居，檐高三米三，房寬九米，敞亮大氣，我喜歡這樣的開間設(shè)計。
新居，比照右鄰式樣構(gòu)建，三間大臥室，一個大廳，左右?guī)�，前有出檐平頂房。建造設(shè)計，悉尊小鎮(zhèn)民俗民情，實用也新潮。只是遠(yuǎn)遠(yuǎn)望去，西高東低，在相臨陳大哥處，屋脊陡然下沉，房屋的寬度，高度，很不協(xié)調(diào)，有說不出的別扭。
新居落成，每每見到陳大哥，情感上不是那么自然，心底深處，很對不起我的鄰居。
一年后秋天，陳大哥下蘋果時，不慎摔傷了腿，落下走路一瘸一拐的毛病�？吹酱蟾绫秤埃业谋亲铀崴岬�，總覺虧欠陳大哥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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