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花開吐心語的散文

　　幾場綿綿的黃梅雨，尾隨著春末的清風(fēng)，輕輕地?fù)湎蛄顺跸牡膽驯А?/p>

　　小院里那濕潤潤的青苔，在雨中恣意生長。幾樹火紅的石榴，還有那蔓延?xùn)艡诘奶偬}，泛著油亮的光澤。一盆滴翠的梔子花被雨水浸潤后，在黃昏浮動著神秘的幽香。暮色降臨，晚風(fēng)踱進(jìn)窗欞，我獨(dú)坐窗前，煮一杯綠茶，聽雨品茗。剪一縷碎碎的時光，低眉淺笑；掬一捧繞指的清柔，禪意寧靜，歲月就在這時光深處流淌。一陣微風(fēng)輕拂，攜來了梔子花縷縷清香。

　　看著院落里這盆盛開的梔子花，那沉淀在記憶深處的感動，雖然經(jīng)過了歲月滄桑的磨礪，或許是梔子花承載著太多的美好，又或許是人到了一定的年齡，喜歡懷舊，那青澀年少時的如煙往事，就在這梔子花飄香的季節(jié)，不經(jīng)意間就叩響了心靈的門扉，如同一抹揮之不去的風(fēng)景，在心靈深處搖曳。

　　那年的六月，我們的青春仿佛長著風(fēng)的翅膀，像極了一陣風(fēng)，從多年前那面長滿青苔的墻壁前拂過。曾記得那江南古鎮(zhèn)，街燈透過梧桐的新枝，照著我們歡快的身影。溫潤的初夏滿溢著十六歲花季那懵懂的情感，穿梭在古鎮(zhèn)長長窄窄的雨巷，想把那碎石小徑，還有那長滿青苔的老井，私家庭院里的朵朵花開都揉進(jìn)眼里，裝進(jìn)心里。

　　離我們學(xué)校不遠(yuǎn)、小巷盡頭的一座花園，寬敞明亮。一簇蘭草，三兩株梅枝，幾棵青竹點(diǎn)綴其間，在不經(jīng)意間映入眼簾。閑來流連于這景觀花園，別有一番韻致在心頭。園子里雜樹茂密，日光從密密的枝葉間穿漏，青青的草地上現(xiàn)出一塊塊光暈，彷如一枚枚大小不一的銅錢。四周有一片矮矮的土坷垃圍墻，由于年久失修，早已成了斷垣殘壁。園子地勢頗高，你若是站在這里，從這圍墻殘壁間遠(yuǎn)眺，古鎮(zhèn)那江南特色的民居后院，清一色的粉墻黛瓦，檐下寬大的門楣，圖案分明的花格門窗，線條明快流暢的廊柱，那青青的草色和一畦畦綠瑩瑩的菜蔬，還有一條條曲徑通幽的阡陌小道，都在你的眼里儲存。古鎮(zhèn)在濃密俊朗的梧桐綠葉的掩映下，是那樣的美麗寧靜。園中的蒿草似乎多時沒人鏟除，參差不齊地雜亂瘋長，草里纏繞著許多牽�；ê驮录��？繅�拐，一蓬攀附在圍墻上的薔薇，五月花開繁盛，六月已凋零過了花期，但那蓬蓬勃勃的一抹綠，讓人心生歡喜。

　　園子的一邊有一片鮮紅的美人蕉，嬌艷欲滴，開得熱烈奔放；那株有些年頭讓人憐愛的紫薇，寂寞婷婷地立在花園的左邊，主枝高高朗朗，滿樹絲絲碎碎的球球花兒，綴滿紫薇的枝枝叉叉，姹紫嫣紅一片。還有白的雛菊；黃的紅的繡球……猩紅萬點(diǎn)，映掩在淺黃濃綠間，畫出初夏的詩意，給人以溫馨。最可愛的莫如那幾株靠著圍墻長著的幾株榆樹，樹干粗壯需兩三個人合抱，猶如圖畫中的古木，青苔覆足。緊挨榆樹有一株紫藤攀附纏繞，那一串串淡紫色的花朵點(diǎn)綴在藤蔓間，擠擠挨挨，深深淺淺，云蒸霞蔚，彷如誰家新娶的小媳婦，透出內(nèi)斂清秀之美。忽然清風(fēng)輕拂，灑下一陣紫色的花瓣雨，綠云堆里，香雪霏霏，典雅婉約。伴著書香，花落人自醉。春風(fēng)帶來新綠，陽光又纏綿著樹枝不肯離去，老樹的心也溫柔了，拼命地使自己葉兒茂盛，蒼翠的顏色，好像層層綠波，使得園子中的一所小屋便完全浸在空翠之中�？雌饋磉@花園有些頹廢和略顯荒涼，但濃郁的田園氣息和那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讓我們這些不諳世事的學(xué)生，在課余之時經(jīng)常三五成群來此玩耍。

　　最富有誘惑力的當(dāng)要數(shù)那棵蒼勁的梔子花樹，它靜靜地立在園子中間的一口老井旁，主干粗壯，足有小碗口那樣粗，從主干上伸出層層疊疊的分枝。茂密碧綠的枝葉彷如一把碩大的人工傘，灑下一片陰涼遮蓋。密密的枝頭綻滿了朵朵潔白和令人憐愛的花骨朵，在綠葉的簇?fù)硐�，那朵朵潔白，散發(fā)出淡雅冷艷的清香。青白相間的花骨朵，清新含蓄，乍一看，那些綠葉叢中的骨朵猶如一枚枚緊緊包裹的心臟，螺旋似的生長，每一枚骨朵裂開綠白色的條條細(xì)細(xì)的花紋，如月下青澀的女孩，悄悄地掩映著自己青澀的心事。梔子花的清香氤氳，在滿園子里繚繞，關(guān)不住的香味一直飄向后街的條條巷陌，香到每一個過路人的心里。

　　就著星期天一份閑情，一種喜悅，透著黃昏橙色耀眼的晚霞，在這水木清華的地方手執(zhí)一卷，坐于梔子花樹下的井沿邊，猶如置身在一幅圖畫之中。原本躁動的心竟然因了這梔子花而分外地寧靜，仿佛尋到了一座小憩的心靈港灣。在這里，我看到了煙雨江南，找到了武陵桃花，還有蓬萊仙島；看一朵花的芳容；一滴水的慈悲。寂寞時，賞唐詩宋詞里的秀美古韻、典雅妙語、紅葉題詩，還有那人面桃花相映紅；有時索性低眉淺思，想著少女那點(diǎn)點(diǎn)滴滴的心事……

　　或許是梔子花氤氳的清香，一襲白衣少年飄然而至，他俊朗瀟灑、舉止溫柔，右手里緊握一本書，木訥地站在我的背后。驀然回首，發(fā)覺一雙飽含深情的眼睛朝我凝視，當(dāng)我觸及到他深邃的眼神時，心中一陣悸動，慌忙將目光收回……彼此傾心相遇，在柔軟的'心湖蕩起層層漣漪。少年靦腆且輕輕地一句：“你也在這里�。∥乙蚕矚g梔子花的清香。”順手將手里那本《中學(xué)生散文集》輕輕地塞到我的懷里，像是張愛玲《愛》里的“噢，你也在這里嗎？”“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這詩意的畫面，就那么讓人沉醉！在這熏風(fēng)的六月竟然與他偶然相遇，邂逅了一場甜蜜純美的喜悅。伴著梔子花的清香，淡淡的紅暈在面龐燃燒，純潔稚嫩的話語已經(jīng)在耳畔久久回響。我順手翻開書的扉頁，一朵潔白無瑕的重瓣梔子花夾在中間，這是他給我最初的信箋。這時，剪剪微風(fēng)拂過我的發(fā)絲，幾縷劉海羞答答地搭在眉梢，我用手撩撥著眼前的劉海，輕輕地喚著他的名字，想對他輕輕呢喃，終還是無言，只癡癡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直到那彎上弦月，灑落一地淡淡的清輝，我才懷著少女的婉約，青春的詩韻，穿過滿溢花香的小徑，回走在古鎮(zhèn)那長長的碎石小巷……

　　初次相遇，是一樹的梔子花開，青澀懵懂的情愫，緣于他唯美流暢的文筆。那一篇篇優(yōu)美的文字，在整個年級中視范文傳閱，還有那溫潤俊美糯雅的風(fēng)度，在每一泓心泉中綻放存留。我在他的眉宇間，讀出太多的暖意，還有那絲絲的清愁。從此，把短暫的相逢，種在了小園香徑中。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那青春年少時的往事，早已從指縫間溜走，彷如一陣流星雨，消失在空中。一個轉(zhuǎn)身一次回眸，已是歲月流轉(zhuǎn)山高水長，最初的心動已鐫刻在滄桑的流年，被日光浸染，那珍貴的青蔥年華，已經(jīng)讓歲月磨平刻滿了道道印痕，唯有心頭的柔軟，還連著幾分牽念，幾縷柔情。經(jīng)年后，回憶起，雖是隔著歲月的冷暖，依然是那樣的清晰可見。那一份純美的情愫和恬靜，已足夠讓我們用一生去懷念。站在時光的彼岸，理一理兩鬢凌亂的發(fā)絲，總有一種暖意纏繞在心頭……

　　數(shù)年后才獲悉，原來我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而不知，等我們再次見面，已經(jīng)是別后四十年之久，沒想到竟然相逢在一位病重康復(fù)的老同學(xué)的家宴上。

　　如絲的黃梅雨為黃昏抹上一層傷感，屋檐滴水聲驚醒了淺夢中淡淡愁思。留一點(diǎn)光陰捧在懷里，藏一份幽香揣在手里，似水流年，又是一年梔子花開飄香時。

　　當(dāng)往事已沉淀，唯有那純真浪漫的青澀年華和一枚夾在書的扉頁里的那一朵純潔的梔子花，還散發(fā)著幽香，溫婉一季的心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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