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水孕育吉安城美文欣賞
有一條河流，它由嶺南的大庾嶺逶迤而來，劈山破巖，一路向北，浩浩蕩蕩，縱貫江西全境，最后注入鄱陽湖，它就是贛江。在贛江的中游，有一座美麗的城市——吉安，古稱廬陵，吉州。這是一座有著千年榮耀的文化古城，也是一座因水而生的城市。
在東晉咸康八年（342年）之前，這里還是一片未開發(fā)的處女地，幾處小小的村莊，零星地散布在原野，丘陵之間。由于這里河汊眾多，塘坑密布，加之緊鄰贛江，村民便利用這里獨特的地理條件，亦耕亦漁，亦農(nóng)亦商，日子過得平靜而自由。但這種逍遙自在的日子，就在東晉咸康八年，被徹底打亂了。太守孔倫，慧眼識珠，他看中了這里優(yōu)越的地理條件，于是決定把廬陵縣衙，從吉水的石陽搬到了這里——孔家灣。從此，這里開始熱鬧起來了，人口急劇膨脹，房子也越建越多，越建越漂亮了。由于舊城規(guī)模較小，難以容納急劇增加的城市人口，于是，廬陵郡治所，先是在隋開皇十年（590年）由孔家灣遷至城西的趙公塘，后又在唐永淳元年（682年）遷至城北的北門街。至此，廬陵郡治所已經(jīng)三易其址，蓋因其發(fā)展使然。
孔倫，作為吉安古城的開基祖，他的確很有眼光，選址極其高妙。吉安古城，地處贛江中游，是江西南北水上交通的重要樞紐。它隔東贛江與青原山相望,南有禾水和神崗山,西有天華山,北有真君山、云騰嶺、瑞華山和螺子山，贛江在這里形成一道向內(nèi)的弧形灣。這里江面開闊，水流平緩，是天然的渡口和水運碼頭。這對于在運輸上主要靠水運的古代來說，我們不能不佩服孔倫的遠(yuǎn)見！吉安古城的水運極為發(fā)達(dá)，那時，贛江之上，桅桿林立，千帆競發(fā)；達(dá)官富賈，販夫走卒，絡(luò)繹不絕；南北貨物，互通有無，林林總總。一座小城，便因了這贛江，而空前繁榮起來了。
說到水運，不能不說這里的碼頭和渡口。吉安古城的贛江邊，各種碼頭和渡口，星羅棋布，猶如一顆顆晶瑩的珍珠鑲嵌在江岸邊。渡口，行船停泊，商旅打尖之所，其上，往往有旅店客棧分布；碼頭，裝卸貨物和上下行人之地，近旁，往往有驛道和貨倉。首先是金牛渡，它位于贛江西岸，與白鷺洲相對，是廬陵古城八大著名景觀之一。傳說鐵拐李在吉水的黃牛洞趕來一條金牛，沿河而上，走到白鷺洲渡口邊，天已大亮，他正準(zhǔn)備騰云而去，不料金牛反咬一口，將繩索咬斷，很快潛入水中，沉到河底。金牛不時還向岸邊吐水，岸邊便出現(xiàn)了一眼泉——“金牛泉”�，F(xiàn)在的金牛渡口，還有臺階遺存，附近的婦女經(jīng)常從這里沿階而下，在河邊浣洗衣物。在晨煙或暮靄之中，金牛渡，宛若金牛的傳說，幽靜而神秘，令人遐想。其次是梅林渡，它位于贛江東岸，當(dāng)時是贛江兩岸百姓重要的水上通道， 井岡山大橋建成后，此渡已廢。據(jù)說，明朝地理學(xué)家、旅行家徐霞客，于崇楨九年（1636）十二月初一日上午，從吉水縣城西門乘船溯贛江而行，船折繞到吉安螺子山對岸的東面，就曾停泊在此。因為時近傍晚，再加上天下起零星小雨，于是徐霞客一行就在梅林渡口住了一晚。凌波渡，它位于沿江路與河?xùn)|街之間，當(dāng)年沿江路大碼頭稍上處，有一幢磚木結(jié)構(gòu)的樓房，門楣上掛有“凌波古渡”的.牌匾。乍一聽“凌波渡”三個字，就有一種詩意流淌在心間，讓人感到十分輕盈和飄然。這個渡口原來是私人控制和管理的，主要經(jīng)營贛江兩岸的客運業(yè)務(wù)，后來收歸官府管理。據(jù)錢鐘書《圍城》描述，抗戰(zhàn)時期，淪陷區(qū)許多難民流落到此，他們在河?xùn)|江邊搭草棚居住，形成了一條“難民街”（解放后改稱河?xùn)|街），一些難民為了謀生，也干起了載客渡河的營生。而大榕樹碼頭、福建碼頭和余家河碼頭，則是有名的貨運碼頭。大榕樹碼頭是福建商人建設(shè)和控制的，他們在大榕樹碼頭不遠(yuǎn)處建了“福建會館”——“天后宮”。余家河碼頭，舊稱余家渡，主要為本地貨物的裝卸、儲存、中轉(zhuǎn)，是當(dāng)時吉安的主要碼頭之一。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專門碼頭和渡口，如搬運河沙的南湖碼頭，裝運食鹽的鹽碼頭，收集尿液的尿碼頭等等。這些渡口和碼頭，人來人往，裝貨卸貨，帆船擠擠挨挨，號子此起彼伏，形成了一道靚麗的碼頭風(fēng)光。
東晉以前，這里還是蠻荒之地，人口稀少，經(jīng)濟落后。到了隋唐以后，由于南遷避難的北方世家大族，溯贛江而上，最終通過這些渡口和碼頭，上岸定居于此，再加上在此任職的官員和游學(xué)的士人的教化之功，吉安古城逐漸呈現(xiàn)出一派經(jīng)濟繁榮，文化昌盛的景象。這些渡口和碼頭，不僅給古城帶來了它鄉(xiāng)的豐饒物產(chǎn)，而且也帶來了異域的燦爛文化。這種物質(zhì)和文化的不斷交匯和融合，最后形成了獨特的廬陵文化�？梢哉f，吉安的興盛，離不開千里贛江，離不開贛江邊上的這些渡口和碼頭。
如果說碼頭和渡口是連接吉安和外地的紐帶，那么橋梁就是溝通吉安城區(qū)的“津葉一渡”。在吉安古城，河叉縱橫，河上自然少不了各色橋梁，有木橋、石橋，有平橋、拱橋，當(dāng)然也有竹木架設(shè)的浮橋。因為有了橋，古城便多了幾份靈動和美麗。橋上橋下，人來船往，兩岸垂柳，隨風(fēng)披拂。橋兩端的街巷，打鐵的，賣豆腐的，沽酒的，賣布的——“清明上河圖”的熱鬧場景，在這里經(jīng)常上演。城北的迎恩橋，元代是一座官橋，官員在此跪接圣旨，領(lǐng)受天恩，鞭炮齊鳴，鑼鼓喧天，場面壯觀。習(xí)溪上（也即今天的后河）有太平橋、鐵佛橋、習(xí)溪橋等，最有名的是習(xí)溪橋，南宋廬陵人劉辰翁在《習(xí)溪橋紀(jì)事》中道：“為官藥肆，為旗亭，歌鐘列妓，長街燈火，飲者爭席，定場設(shè)賈，呵道而后能過。”文中再現(xiàn)了當(dāng)時習(xí)溪橋一帶市場繁榮的場景。至于，始建于宋明時期的景福橋、福善橋，幾經(jīng)毀損，官民同修的佳話更是傳頌古今，流芳百世。吉安古城逐漸形成了“東通舊市，西通城隍?qū)?和“南眺福善（橋），北望習(xí)溪（橋）”連通兩岸的格局。因為有了橋，古城人懂得了溝通和交流，逐漸便有了豁達(dá)和包容的品性，古城，也因此變得更具魅力。一時間，文人墨客，達(dá)官巨賈，咸聚于此，流連忘返。徐霞客在《江右日記》中道：“初二日飯畢，抵吉安郡”。“出南門，見有大街瀕江，直西屬神岡山。十里阛阓，不減金閶也。”“阛阓”就是街市，“金閶”是蘇州的金門﹑閶門。意思是江邊的十里長街，可與蘇州媲美。蘇東坡游覽廬陵城后河時，也不禁感嘆道“巍巍城郭闊，此地風(fēng)光半蘇州”，他駐足過的橋后人稱之為“半蘇橋”、橋畔的亭子后來也成為了“半蘇亭”。與此相關(guān)的，還有“半蘇巷”，“半蘇廟”等。也許，蘇軾他怎么也不會想到，他的一闕殘詩，竟然點亮了后河的千年風(fēng)景。如今的后河，宛如一條纖纖的玉帶，輕輕挽著吉安古城的小蠻腰，顯得千嬌百媚，風(fēng)情萬種。
其實，吉安就是一座由水浸潤而成的城市，是水孕育了它的繁華。這可以從它諸多的古地名中，一窺端倪。你看，它東有坑陂、石磯頭、石溪頭村、江子頭村、前坑、螺湖橋；西有螺塘頭、烏泥坑、大溪、井古塘、南塘村、石塘邊；西北有上南塘、下南塘；北有雕塘、大塘、黃泥塘等。這些“陂”“塘”“坑““溪”，似乎暗示著這里與水的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千百年來，贛江水滋潤著這里的百姓，灌溉著他們的心田。廬陵人，正越來越顯得大氣而包容，靈動而智慧。自孔倫筑城于孔家灣，歷經(jīng)數(shù)百年，三易其址，屢擴其疆，至唐永淳年間，終成規(guī)模。由于來此為官的賢侯大力提倡讀書，“耕讀傳家”的廬陵家風(fēng)也逐漸形成，一時間，廬陵城中，私塾書院眾多，官學(xué)私學(xué)并舉，碩師大儒開壇講學(xué)，四方學(xué)子聚集講論，盛況空前。唐中宗時，杜甫的祖父杜審言被貶官到吉州，擔(dān)任司戶參軍，公務(wù)之余，他創(chuàng)辦了“相山詩社”，教城中百姓子弟讀書吟詩，開吉安讀書風(fēng)氣之先河。又過了四百余年，南宋的周必大，從丞相位上退休還鄉(xiāng)，在相山詩社的舊址上建“詩人堂”，每年春秋兩季舉行詩會，吸引鄰近州縣的學(xué)子云集于此，形成了“詩人堂上客，參拜杜參軍”的人文盛況。城中的白鷺洲書院，相傳是南宋時吉州知州江萬里創(chuàng)辦的。從這里曾經(jīng)走出了狀元文天祥和無數(shù)進士舉人，宋理宗為褒獎書院的育人業(yè)績，欣然御賜“白鷺洲書院”牌匾一塊，自此，白鷺洲書院蜚聲海內(nèi)，成為了江南三大書院之首。由于這里文風(fēng)鼎盛，英才輩出。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自隋唐以來，廬陵舉子高中狀元者十七人，中進士者超三千人，至于考取舉人者，有一萬有余。這種人文盛況，就是在全國也是極為罕見的。
吉安古城，它那濃厚的文化氛圍，吸引了眾多名人賢士的眼光，也留下了他們的歷史印記。因為歐陽修，便有了“永叔巷”“永叔路”；因為文天祥，便有了“狀元橋”“文山路”；因為蘇東坡，便有了“半蘇橋”“半蘇巷”；因為王學(xué)士，便有了“陽明路”“陽明書院”。他們踏著贛江來到了這里，又被贛江送往異地他鄉(xiāng)。我徜徉在古城的小巷，讀著這些留有歷史溫度的名字，我的心也變得溫潤起來了。
吉安古城，宛如生長在一池活水中的荷花，如傘蓋的荷葉流動著生命的翠綠，如火炬的菡萏閃耀著灼灼的光芒，如蜂窩的蓮蓬跳躍著富貴的金黃，好一座由水孕育而成的生機勃勃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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