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典散文：那年夏天
記得當時年紀小，我談天你愛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樹下，風在林梢鳥在叫。我們不知不覺困覺了，夢里花落知多少。
【一】
今夜，月光如水。
庭院里，如水的月光撒落了一地的銀白。
我佇立在梔子花下，那淡白淡白的花朵，白得像月亮一樣憂傷。地下也覆有瘦白的瓣，一片一片，潑潑灑灑，仿佛手掌沒有端穩(wěn)一碗盛滿了清水的碧玉瓷碗，風一吹，就濺了出來。
就像是想要緊緊握在手中的幸福，拼命地想要握緊，偏偏時光太窄，指縫太寬，幸福仍自指尖，一點一點，流失。
歲月悠長，而我卻擱淺在與你初遇的那年夏天。
【二】
不知何時開始喜歡了你，只是每次當你的身影出現(xiàn)在我的視野中，我就再也容不下別的，我的眼中只看得見你。
還記得小的時候，你的彈珠、彈弓、單車、和各種球類都玩得棒極了，那個時候的小孩子的玩意，你都玩得棒極了。自然，你的架也是打得極好的，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因此，你是那群男孩子們的頭。
你還有一件最愛做的事，就是欺負我，雖然你從不允許別人這樣做。
有時，我的課桌里忽然爬出了一只壁虎；有時，我的鉛筆盒里忽然多了幾只剛剛出生的小老鼠；也有時，我的書包成了眾多小麻雀的葬身之地。每一次，我都會從座位上嚇得驚跳起來，眼淚汪汪地淚不能止。
童年，就在我的淚水和你的惡作劇里，無聲無息地悄悄流逝。
【三】
從小學，到初中到高中，我總和你分在一個班里。你始終不是一個很用功的人，你的成績始終也只是勉勉強強說得過去。那時，你的架打得更好了，你還學會了抽煙喝酒。
可是，你的體育始終也是最好的，你連破了長跑、跳遠幾項市體育記錄，籃球打得尤其好。下課的時候，你多半都在球場里打籃球。而我，總是坐在教室臨窗的位子，看著窗外，看著你打球。
你實在是一個很粗心的男孩子，那么長的時間，你從來沒有留意到我的存在，我的關注。
不知道為什么，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我和你之間的距離卻在一天天地疏遠。心里明明是很喜歡和你在一起，見你一面便覺無限的歡喜，可是現(xiàn)在卻變成了陌路一般。
在一個班里，見了面卻好象不認識，漠然的擦肩而過。然而這份距離不僅沒有淡薄心中的那一份思念，反而一日深似一日。
我現(xiàn)在才明白，原來朝夕相處的兩個人，也可以讓人思念得心痛。
【四】
高考一日日臨近，你做為體育特招生免試升入大學，提前結束了這個炎熱的夏季�？墒遣恢獮槭裁�，你每日依舊按時來學校，不是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就是在球場上打球，活活羨煞了旁人。
這日的雨傾盆似的澆落，四下里一片寂靜，仿佛只剩下了風聲雨聲，和教室里筆尖落在紙張上“沙沙沙”的摩擦聲。在你抱著球經(jīng)過我的身邊時，我可以感覺到你的腳步有片刻的遲疑，但，最終你還是離去了。
我忽然想起，你是抱著球離去的，下這么大的雨，難道你還要去打籃球嗎？想至此，我也起身離開了教室。你果然在那里。偌大的球場里，只有你一個人。我在看臺上最高的一級石階上坐下，象以往許多日子一般看你打球。
你渾身上下都已經(jīng)濕透了，隨著你身體的騰躍跳縱，雨水也隨著飛濺而起。你來回地奔跑運球投球，滿球場里都是你的身影。我最喜歡看你打球的樣子，那么的熱情，那么的全心全意。
也許是累了，你此刻靜靜的獨自佇立在球場的中央。我不覺也站了起來，卻只是站在原地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你。
不知這樣靜靜的過了多久，你拾起了籃球，忽然走到了我的面前，看著我，一句話也不說。雨靜靜的下著，滴落在你的頭發(fā)上，順著你額前的發(fā)絲和臉頰滑落，你渾身上下都已經(jīng)濕透了。
你的嘴巴張了幾張，卻沒有發(fā)出一絲的聲音。忽然，你說，這句話幾乎是你大喊著說出來的：“我喜歡你！我一直都喜歡你！不管我說出這句話會怎樣，也許你會討厭我了，也許你再也不會理我了，可是，我必須要讓你知道，我喜歡你！”
你的聲音顫抖，不知道是你太冷了，還是你太緊張的緣故。而我，腦海里幾乎是一片空白，我等這一句話幾乎已經(jīng)有一輩子那么長了，可是我只是傻乎乎地問出一句：“一直？一直的最初，是什么時候？”
你咬牙說：“從我還不知道什么是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喜歡你了！從我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喜歡你了！從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喜歡你了！”
“那你為什么一直都不說？一直等到現(xiàn)在才說？”
“因為我怕，我怕高考以后我們上了不同的大學，各分東西，以后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笑了，喜極而泣。你一定已經(jīng)明白了我的心，因為，我已經(jīng)看到了你臉上的笑容。
那晚，我發(fā)起了高燒。當我病愈后又象以往一樣的'去上課，你終于走到了我的課桌前，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看著我。沉默的看著我，沉默的轉(zhuǎn)身離開。我已經(jīng)聽懂了你無聲的語言，你在向我道歉，后悔那天不該讓我一直淋雨。
那日放學，我心事重重地懷著患得患失的心情離開了學校。走到校門口，看見了站在路邊的你，仿若一方最湛藍的晴空。白色的夾克，藍色的牛仔褲，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里。這時風吹過來，吹亂了你的頭發(fā)。你的樣子很隨意，卻說不出的動人。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等我，更不知道該和你說些什么，所以當我經(jīng)過你的身邊時，徑自向前走去。你追上了我，走在我的身邊，和我并肩走著。一路上，你沒有說一句話，我也沒有說一句話。而我的心卻被喜悅沖漲著，暖洋洋的一致彌漫了我的全身。因為，我終于和你走在一起了。我多么希望，這條路能無限地延伸下去。
【五】
原來，快樂可以很簡單，幸�？梢院苋菀�，只要有你陪在我的身邊。
人生的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的，說不清為了什么，就自然而然的開始了，我和你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一如最初，說不清為了什么喜歡上了你。
你每天等我上學放學，慢慢的，我們的感情幾乎是人盡皆知了，何況，我們誰也不曾刻意隱瞞，我們以為事情原本就應該如此的。在我們年輕的單純的喜悅里，我們不知道，我們將要走過的是一條滿布著風雨的長路。
老師和父母開始車輪戰(zhàn)的找我們談話，極力想要分開我們。因為這件事，你的缺點，我的優(yōu)點，同時被數(shù)倍的擴大。隨性而率意的你，第一次有了自卑的意識。我知道，你沒有你們說得這么不堪，你其實只是一個很單純的人。
我們不理會周圍的責難，每個星期天都會單獨見面。我喜歡你，想要和你在一起，我不想撒謊，你并不可恥。
我第一次讓我的父母如此傷心失望，我心如刀割，心里說不出的難過。我一向乖巧聽話，父母認定是你教壞了我，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你。
我最愛的父母，我最喜歡的你，我都不想讓你們難過呵。
你問我怕嗎？我說怕，可是我不想和你分開。你說你也是，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都要和我在一起。你伸出了手，緊緊地握住了我的。你的溫度自掌心一直傳到了我的心頭，我的眼睛驀然濕了。我真的好喜歡你，我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而已，我錯了嗎？
面對著父母的冷戰(zhàn)熱戰(zhàn)，我只是搖頭，不愿與你分開，父母對我感到了徹底的失望以及傷心。他們不懂，我的心比他們更痛。
當他們所有的計策計劃對我失效以后，他們又想到了你。他們這次扮演了一對可憐天下父母心的慈父慈母，對你說，以后，他們不會再反對我們之間的交往。如果你是真的喜歡我，這段時間就不應該打擾我高考復習，畢竟，我們以后的路還很長。
你雖然單純，但并不愚蠢。你知道我父母的心思，他們?nèi)绱说目床黄鹉�，又怎會在短短的時間內(nèi)改變對你的看法？他們在想，壓力越大，反抗越大。不如先軟下態(tài)度，以我的成績，一定可以考上一間名校，將來我們注定不會念同一間大學。分開的時日久了，我們自然而然就分手了。
你知道這一切，可是，你無力反駁，你認為我的父母這一番話并沒有錯。高考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個階段，你不要我在這種時候，心神不寧，進退維谷。
你對我說，高考前，我們暫時不要再見面了，讓我靜下心來復習功課。我哭著問你：“你怕了嗎？你屈服了嗎？你不要我了嗎？”
你說：“為了你，我什么也不怕，我只怕一件事，就是你要離開我�！�
“不會�！蔽铱拗f，“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
你舉手拭去了我臉頰上的淚水，含笑說：“我也是，永遠也不會離開你。分開只是暫時的，你父母有一句話說的是對的，目前對你而言，高考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我不想我是，那個拖你后腿的人。只要我們心意堅定，就沒有人可以分開我們�！�
我聽了你的話，把一切事情置之腦后，全心全意投入了復習。因為我也想通了一件事，考上一個好大學，也許就代表著我獨立了。
【六】
高考后的結果，真的如父母所料，你在本市一所普通大學就讀，而我考上了內(nèi)地一所名校。不用父母極力阻撓，我們想見一面變得好難，只能等到寒暑假才能見面。
每一次回家，父母都想方設法地安排我相親，阻撓我與你見面。而我的心里，只有你。記得念大一那一年，你過生日，我向校方請了四天假，乘火車回來為你過生日，你見到我時驚得呆住了，我望著你，止不住臉上的笑意：“生日快樂！”
“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請了假，明天就要回去了。”
你望著我的眼神，是那樣的震驚，緊接著，你緊緊地抱住了我：“傻瓜！你真是一個傻瓜！”
那一夜，我們兩個人就在你校園里的草地上坐了一夜。就在那一夜，你告訴了我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個決定。
你說，你考慮了很久，決定南下深圳以求發(fā)展。這個大學讀到最終也沒有什么意思，充其量不過是做一個體育老師罷了。
我遲疑著問，是因為我父母的關系嗎？
你說，不只是因為他們，你也想給我一份好的生活。
我咬緊了下唇，做出了決定：“那我也去深圳。”
“不要”，你說，“你不要去，我不要你和我一起吃苦，你乖乖的回家等我，我會向你父母證明，我值得他們把你的終身托付給我�！�
我答應了你，從此，我也開始了漫長的等待。我牢牢地記住了你最后一句話，等你三年。
起初，我還可以收到你的信，可是慢慢的，我們之間斷了音信。一個三年，兩個三年，三個三年，都已經(jīng)過去了，我也由花樣的年華步入了讓親人操碎了心的年齡。
父母開始投降了，他們說，他們不再反對我和你了，只要我趕緊結婚。今生今世，我只要做你的新娘，可是，你在哪里？我好想你，在每一個夜里，在每時每刻，我想你想得心痛，可是，你在哪里？
今夜，月光如水，溫柔得讓人想要落淚。我的前額抵在柔軟的梔子花上，眼淚一滴滴地滴落。
我的眼前一花，不敢相信我的眼睛看到的。是你嗎？真的是你嗎？還是只是象以前無數(shù)個夜晚一樣，只是我的幻覺。我一步步地走近你，走到了你的面前。
我含淚問：“是你嗎？這次真的是你嗎？”
你無語，只是點頭。
“為什么失約？你說過，三年后回來，為什么這一走就是十年？”
你說，你太高估了自己，你以為，憑借你的實力，三年的時間，足夠闖出一片屬于自己的王國。三年，你一事無成，你無顏回來面對我，亦不知對我說些什么，誰知這一別就是十年。
“你現(xiàn)在成功了嗎？”我問你。
“對你而言，我仍然不認為這是一份及格的答卷�？墒�，我等不及的想要見你，我也怕，我怕，我怕——”
我接住了你的話：“你怕我會嫁給別人�！�
你強自冷靜地問，卻壓抑不住聲音里的顫抖：“那你結婚了嗎？”
我不答反問：“你幾時到家的？”
“剛到，還沒有回家，我就來了�！蹦氵t疑著，又說，“我不敢問任何人，關于你的只言片字，只怕他們說出，我最怕聽到的那個消息�！�
“如果擔心，為什么還回來？”
你咬緊了牙，又松開：“我不甘心就這樣放棄，我努力了那么久，只為了今天。”
“可是，你真的有想過我嗎？你有想過這些年我是怎么度過的嗎？你知道我有多么想念你嗎？想你，卻無法見到你，想到心碎，心碎了，每一片碎片依然在想念你。你知道你有多可惡嗎？如果我可以忘記你，如果我可以愛上別人，我一定不會再等你，我一定會嫁給別人，讓你難過，讓你傷心，這樣也平衡不了我心中的怨氣。我每天每天告訴自己，如果有一天再見到你，我要假裝不再記得你，我要——”
你沒有讓我把話說完，就把我緊緊地抱進了懷中：“對不起，對不起，你可以報復我，你可以生我的氣，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只要你可以解氣。但我只有一個條件，只要你讓我陪在你的身邊�！�
終于，我在你的懷中失聲痛哭：“壞蛋！壞蛋！”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你在我的耳邊反復的重復著這一句話。
五月里一個溫暖的夏日，我終于做了你的新娘。而我們的堅持，也終于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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