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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緣抒情散文

　　春節(jié)團(tuán)圓，話題免不了昨天今天和明天。

血緣抒情散文

　　酒過三巡后，愛人和兩位大伯哥便開始回憶他們小時候的故事，嬉笑怒罵，唏噓感嘆。之間穿插著婆婆的精彩點評和揭老底。意興闌珊后，每年必回憶的話題，便開始了。

　　哥幾個又說起了他們的姥姥。

　　大哥說：“姥那時對我，那是真的好，至今都無法用語言形容�！�

　　“敢情！姥嫌我淘，一直不稀罕我，直到臨死前那一年，都像稀罕不夠那樣看著咱們，要是有現(xiàn)在的條件，一定領(lǐng)她去北京看病�！倍缤ḿt的臉，含糊不清地說。

　　“姥最喜歡大哥，對我也很好，總有餅干盧果，每次給兩塊，香極了！”愛人舌頭都短了，還吞咽著說。

　　“嘖嘖！哪有不稀罕，都稀罕！你姥啊，把我慣的，到現(xiàn)在也不會做飯，啥也不會，我坐月子，地都沒下過。”婆婆說。

　　我結(jié)婚二十多年了，聽了無數(shù)次這樣的話題，高興時幾個人說得談笑風(fēng)生，笑得前仰后合，難過時情難自已，眼泛淚光。我常常好奇的是，姥姥本是婆婆的繼母，婆婆跟后媽之間，怎么會有如此深的情感，讓一家人幾十年后，還能這樣思念如河。

　　“媽，姥姥是我聽過的最好的后媽，您說說您的故事唄！”我說。

　　婆婆的思緒一下子飛回到1949年。

　　1948年解放長春，那時我八歲，家住在長春二道區(qū)。聽說解放軍要打長春了，鄰居們都在收拾東西。你姥爺和一個山東老鄉(xiāng)，帶著一家人要往城外逃。當(dāng)時手里還攢了點糧食和幾件金首飾。因為在一次閑說話時，有金子的事情被老鄉(xiāng)可能聽到了，結(jié)果，夜里睡覺，就都被山東老鄉(xiāng)偷去自己逃掉了。我的親生母親因為著急上火，再加上染病，不幾天就去世了，四歲的小弟弟也沒幾天在逃難中染病死了。

　　解放后，你姥爺在長春鐵路房產(chǎn)段，他既要上班，又要照顧我，特別是夜班，把我自己一個人放家里不放心，就把我送回老家山東泰安。

　　第二年，有人給你姥爺介紹了山東大姑娘，就是你們的姥姥。結(jié)婚后，她和你姥爺去過一次老家。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我在老家跟我的奶奶一起生活，后來我的叔叔要接我奶奶去他的家生活，他家當(dāng)時在葉縣，可奶奶怕我寄人籬下受委屈，就十分為難，但也不愿意把九歲的`我送回東北，到后母身邊，怕更受委屈。

　　你姥姥跟姥爺去過的那一次山東老家，她見了這個九歲的我后一直無法忘記。她覺得老家的條件太艱苦，而且，也到了上學(xué)的年齡了�；貣|北后，她多次說過讓你姥爺去把我接回來，但你姥爺含糊其辭地搪塞她，姥爺是有顧慮的，同事和朋友也勸他不要接，其中的擔(dān)憂不言而喻。人們都聽?wèi)T了后媽虐待孩子的故事啦，都怕后媽虐待我。

　　一次你姥爺出差去了滿洲里，年輕的姥姥就開始準(zhǔn)備出門的干糧物品，還帶了一大包布鞋，她已經(jīng)偷偷的為這次出行，做了很長時間的準(zhǔn)備了。二十三歲的她，只去過一次老家，就憑記憶登上了火車，輾轉(zhuǎn)來到了泰安，風(fēng)塵仆仆地就推開了老宅的院門。

　　“愿不愿意跟我回家？”我清楚地記得后媽跟我說的這句話。

　　“愿意�！蔽译m然不知道這個女人會不會對我好，可我就是莫名地想跟著她。

　　嬸嬸遲遲不來接奶奶，就是因為差我，再說我已經(jīng)到了上學(xué)的年齡，我在老家是不能上學(xué)的，整天在山上跑，都快成了野孩子了，再說，我也想家啊。

　　臨離開老家那天，奶奶那還在我的耳邊叮囑說：“要是后媽對你不好，就讓你爸送你回來，有事兒就跟你爸說。”

　　當(dāng)時我怎么會明白，奶奶嘴里的“有事兒”是什么事呢？

　　所有人擔(dān)心的“事兒”并沒有發(fā)生，后媽虐待孩子的故事也沒有上演，我們娘倆處得跟親生母女一樣。

　　后來姥姥發(fā)現(xiàn)自己不生育，每天都去看病，抓回湯藥，我那時十二歲，就給她熬藥，放學(xué)回來幫助姥姥做家務(wù)，因為確定不能生孩子了，姥姥受了打擊，好長時間不愛說話，總是悶悶不樂。我跟她說：“媽，你別難受，你就是我親媽，我給你養(yǎng)老�！�

　　就在姥姥接受了不能生的事實后，她開始把心思全部用在了我的身上，對我更加疼愛。上學(xué)離家遠(yuǎn)，她給我?guī)У闹形顼�，都是好吃的，同學(xué)們都羨慕我。穿的也好，她很會做針線。

　　有一天，鄰居抱來一個嬰兒，問她要不要。說是東大橋一個沒出閣的大姑娘生的。姥姥那時已經(jīng)想開了，對我也非常好，她開始不想要。就在人家要抱孩子走時，趕上我放學(xué)回來，就讓她留下了這個女嬰，就是你們的老姨。

　　姥姥并不會伺候小孩子，我已經(jīng)十四歲了，照顧起小孩得心應(yīng)手。你老姨七個多月時，姥姥忽然對姥爺說：“你調(diào)動工作唄！我不想在這住了�！�

　　“好好的，為啥調(diào)工作？”

　　“鄰居們都知道我不能生孩子，在這住，孩子長大了，早晚會知道她的身世，我想讓她認(rèn)為我是她親媽�！�

　　姥姥的心思姥爺明白，就申請調(diào)到了德惠鐵路房產(chǎn)段，一家人這樣搬到了德惠。

　　說來有意思，這一棟鐵路家屬房，住著六戶人家，都是半路夫妻，孩子都很多，都是兩窩孩子在一起，只有我家兩個孩子。

　　因為孩子多，又都是同父異母，或者同母異父，還有根本就沒有血緣關(guān)系，所以這一棟房子，每天都是大小紛爭不斷。夫妻間也因為彼此心里那點小心思，而無法公平，公正地處理這些雞毛蒜皮的家事。家與家之間只是一墻之隔，院與院之間，更是抬頭就能看見，所以都不是什么能藏住的秘密。

　　但是，我家五口人，每天其樂融融的樣子很是被鄰居們羨慕，都說，還是原配夫妻，親生兒女好啊。

　　大家湊到一起沒事閑聊，漸漸地熟悉起來。其實大家已經(jīng)很奇怪了的是，都覺得姥姥似乎不太會看孩子。最后，姥姥自己說漏了嘴，鄰居還是知道了你老姨的身世。也知道了我們的關(guān)系。

　　我那時偷偷地學(xué)做活，因為她不讓我干，她說我要好好學(xué)習(xí)，她希望我當(dāng)醫(yī)生，所以我這手，是不能干粗活的。我在一塊呢子布上，剪下一塊，偷偷地趁她不在家時，做了一雙鞋，然后藏在倉子里。每天上學(xué)走到路上再換上穿。后來她用呢子給你姥爺做衣服，發(fā)現(xiàn)布被剪了，我才拿出鞋給她看，都快穿壞了。這樣，她才開始教我做鞋，繡花，做衣服，但下廚房，其他家務(wù)，她一直都不讓我伸手，所以我這一雙沒當(dāng)上醫(yī)生的粗手，不會做飯和家務(wù)，卻能織毛衣繡花，常常令朋友們很是詫異不解。

　　后來我和你們的爸爸結(jié)婚，然后有了你們弟兄三個。就這個三十平米的小房子，住了八口人，但卻從來沒覺得擁擠。你姥最喜歡你大哥，因為那是第一個孩子。她幾乎忽略了你姥爺，每天眼睛里就是孩子。老姨工作后，自己掙錢了，就更加把她能做到的，都用在了你們身上。

　　你大哥娶了醫(yī)生媳婦，你老姨夫也是軍醫(yī)，這是你姥最最心滿意足的事情。

　　我們靜靜地聽著婆婆的講述，醉了和沒醉，都沉浸在無限深情的回憶之中。

　　我非常感慨，到我結(jié)婚后，愛人都不知姥姥是后姥，老姨是領(lǐng)養(yǎng)的。有一年春節(jié)，婆婆領(lǐng)著三個兒子上墳，才告訴哥仨還要多燒一份給他們的親姥。

　　姨婆對外甥們也特別疼愛，參加工作后，一直幫助婆婆撫養(yǎng)孩子。結(jié)婚后，姥姥跟姨婆一起生活，但是兩家人在感情上，還跟一家人一樣。

　　婆婆這些年，一在我面前體現(xiàn)出日常生活上的短板，每次就埋怨姥姥：“我這啥也不會啊，都是你姥給我慣的！”言語中透著無比的驕傲與幸福。

　　婆婆說：“你姥性格倔強，她說人家都說我不會成為好后媽，我偏不信邪。”

　　“不對，媽�！蔽艺f：“這不是倔強，這源自善良�！�

　　“是的！姥就是一個善良的人�！�

　　“一般不生養(yǎng)的人，都不會很喜歡孩子的，可她對這三個外孫，傾盡所有，疼愛有加�！逼牌鸥锌卣f：“那時你公公他們家農(nóng)村親戚過年一來，供應(yīng)布票多珍貴，你姥認(rèn)可自己不穿，也要給那些孩子們做新衣服回去�！�

　　“1988年，臨終前怎么也不咽那口氣，就是為了等大哥，等大哥從外地趕回來，聽見大哥喊：姥姥，我回來了！看了大哥一眼才閉上眼睛。”愛人說。

　　“真是，這是真的！”大哥眼睛瞬間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