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美麗的裂紋散文
春節(jié)前夕，武漢經(jīng)歷了一次少有的酷寒。那天夜半時分，“嘭嘭嘭嘭”連續(xù)幾聲巨響把我和老公從夢中驚醒，原來是客廳的瓷磚炸裂，那情形不忍目睹，先前光潔平整的地面高高凸起并爆裂出數(shù)道傷痕，我萬萬沒想到，十多年默默承受踩踏的它們，會以如此慘烈的方式宣告使命結(jié)束。
還有十天就要過年了，重新裝磚是不可能的，只好請人修。將瓷磚邊緣切割后，地面終于平整了，但裂紋還在，對于愛整潔的我而言，便格外刺眼，每天我都忍不住跟老公嘀咕幾句。他說：“你老盯著這個干嘛，房子反正已經(jīng)舊了，幾道裂縫又不礙事�！�
我無話可說，諸事求完美大約也是一種病吧�？缮畛３２活櫮愕母惺�，在歲月的風(fēng)霜里生出許多裂痕來，讓你的心也仿佛被切割一般時時隱痛。前些時小腿有點疼，發(fā)現(xiàn)里面有個硬疙瘩，去醫(yī)院看，說是纖維瘤，如果老是惦記的話，就切掉，做個病檢，放心些。我并不想做這個手術(shù)，可是正如醫(yī)生所言，既然知道了，就不會不惦記，并且時常會不由自主地去摸它，觀察它是變大了還是變小了，對它而言這無疑是一種刺激，這樣的刺激會增加其發(fā)炎的機會。所以我終究還是得去切除它。我們的身體往往會出現(xiàn)這樣那樣的不良狀況，仿佛地面裂開的縫隙，而眼和心要想做到忽視，多么難啊！然而這卻是人生的必修課。
前年至今，在遭受病痛折磨的漫長時光里，我不得不學(xué)著慢慢跟自己的身體講和，我首先接受了撞傷后下巴上留下的疤痕，直到對鏡梳妝時不再刻意去看它摸它，如果我知道它終究會是今天這樣淡到幾乎看不見，當(dāng)初為什么要白白為它傷心哭泣呢？我還接受了因腰疾引起的持久疼痛和行動不便對儀表美的影響，接受了不能上班不能正常生活而帶來的種種不便與人際交往方面的煩惱，也接受了因他人不了解我的病情而產(chǎn)生的猜忌誤解乃至中傷。
這場病痛對我身體和精神的傷害是空前的。然而一場疼痛也是一場蛻變、一次涅盤。在煎熬與煅造中，那些無法托舉的生命之重漸漸消融，變得無足輕重而柔韌有度。疼痛還在繼續(xù)，而內(nèi)心卻漸漸沉靜，仿若陽臺上那株蘭草，在剪掉了被酷寒凍壞的葉子之后，幸存的部分依然綠著，而殘缺的'部分，只好默默等候春天來臨時長出新綠。一株蘭，乃至大雪過后那眾多的殘枝斷樹，它們對疼痛的態(tài)度讓人肅然起敬，把一切摧殘與毀滅視作理所當(dāng)然，沒有訴說，沒有抱怨，也沒有自憐，除了坦然接受和努力新生，什么都是多余。
病中，我反復(fù)聆聽喜馬拉雅電臺播放的史鐵生散文，他對于病痛乃至死亡的透悟，自內(nèi)而外清洗著我。有人說，生病是一種哲學(xué)。的確如此，一個人在疼痛中比健康的時候更接近生命本身，更能看清生死的本質(zhì)，也更能顯現(xiàn)自性里最真實最自然的部分。從這個意義上講，生病更像一場修行，在剪除或修復(fù)病枝的疼痛里，靈魂漸漸茁壯，生命漸漸繁茂。
兩場雪后，天空終于放晴。陽光雖有些單薄，卻溫暖而體貼。我挽著朋友的臂，走在熱鬧而潔凈的大街上，沒有誰注意到我略顯蹣跚的步履，陽光下每個人的臉都顯得那么明亮。我們?nèi)タ匆晃簧〉暮糜�，她�?jīng)歷了一場大的手術(shù)，剛剛結(jié)束一期痛苦的化療。她明顯地憔悴了，笑容里藏著的凄哀輕輕一碰便滾落下來。我深深理解，所有勸慰在無奈面前的無力。然而希望仍在，如一根稻草被緊緊抓住，面臨漫長而痛苦的治療，身體已殘缺，秀發(fā)也將脫落，我無法想象那脆弱的支撐會不會斷裂，掙扎的疼痛殘忍而孤獨，除了自己，沒有人能分擔(dān)。而我立即發(fā)現(xiàn)，也許我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因為我看到她的表情在幾度激動之后平靜下來，她說，現(xiàn)在只能學(xué)著和疾病交朋友，不與它斗，只與它和平相處。
一直以來，她都是一個追求完美的優(yōu)雅女人。我難以想象她是怎樣痛苦地舍棄作為女人最美的那一部分，并從內(nèi)心接納一個殘損的自己。我想告訴她，在我眼里，她不僅比過去更美，而且更智慧。她在一場劇痛中重塑并升華了自己。我以為，這并非堅強，而是一種柔弱的美德。堅強往往需要信念作支撐，當(dāng)真正無路可走的時候它會訇然倒塌。柔弱卻不同，無關(guān)信念，無關(guān)精神，無關(guān)希望，它是生命的自然生長形態(tài)，正如一株小草，順應(yīng)陽光雨露，也順應(yīng)風(fēng)霜雨雪，接納春風(fēng)的撫摸，也接納野火的焚燒。
回程的路上，我看到一只缺了條前腿的小黑狗，蹦蹦跳跳地向前奔跑，陽光下，它的皮毛如黑緞般光滑耀眼，它無所顧忌快樂地奔跑著，晶亮的眼里露出無限的愛與幸福。經(jīng)詢問我才知道它本是一只流浪狗，被車撞斷了腿，因兩個小女孩的好心收養(yǎng)療治，才得以存活。
那一刻，我心里充滿無限柔情。生命如此美好，哪怕殘缺和凋零。在宇宙巨大的時空里，所有存在都是偶然，所有殘缺與離開也是必然。生命在萌發(fā)與生長中葳蕤，在一點一點的殘缺與凋零中走回原點，再開始下一輪的生長。漫漫長路，許多的不可預(yù)知，給我們帶來疼痛與歡愉，構(gòu)成豐繁多姿的生命形態(tài)。對于生命個體而言，無論怎樣的時段，它以怎樣的面目與姿態(tài)存在，都是值得珍愛的唯一。
回到家，我發(fā)現(xiàn)，地面依然光潔，只是多了幾道裂紋，如女人飄飛的發(fā)，是歲月鐫刻的美景。
【那些美麗的裂紋散文】相關(guān)文章：
散文：那些簡單的美麗07-05
那些簡單的美麗情感散文07-16
那些美麗的邂逅的愛情散文08-24
散文隨筆那些痛苦卻又美麗的歲月07-12
那些年 那些愛情散文05-27
經(jīng)典散文那些年那些事11-16
那些年那些悟散文11-13
那些年那些壞散文11-27
那些年,那些貓散文0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