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哀詩》作者、賞析、鑒賞和解讀

　　七哀詩

　　(其一)

　　北芒何壘壘，高陵有四五。

　　借問誰家墳，皆云漢世主。

　　恭文遙相望，原陵郁膴膴。

　　季世喪亂起，賊盜如豺虎。

　　毀壤過一杯，便房啟幽戶。

　　珠柙離玉體，珍寶見剽虜。

　　園寢化為墟，周墉無遺堵。

　　蒙籠荊棘生，蹊徑登童豎。

　　狐兔窟其中，蕪穢不復(fù)掃。

　　頹隴并墾發(fā)，萌隸營農(nóng)圃。

　　昔為萬乘君，今為丘山土。

　　感彼雍門言，凄愴哀往古！

　　西晉詩人張載的《七哀詩》共兩首，這是第一首。張載字孟陽，安平(今屬河北)人。其父張收，曾為蜀郡太守。張載于晉武帝太康初(280年左右)曾入蜀省父，作《劍閣銘》，為晉武帝所聞。后又為《榷論》、《濛汜賦》諸文，為世所重，遂知名。起家為佐著作郎，出為肥鄉(xiāng)令，后歷著作郎、太子舍人、弘農(nóng)太守諸職�；莸蹠r，長沙王司馬義請他為記室督、拜中書侍郎復(fù)領(lǐng)著作。張載眼看政局日亂，無意仕進，就稱病回鄉(xiāng)，卒于家。

　　張載為人據(jù)《晉書》本傳說“性閑雅，博學(xué)有文章”。他和弟弟張協(xié)、張亢并稱“三張”，被視為太康作家中的名家。其實歷來的論者都認為他的文學(xué)成就亞于張協(xié)而優(yōu)于張亢。

　　《七哀詩》這種詩題，始于三國時的王粲、曹植。王粲之作凡三首，第一首系寫由長安避難荊州時事;第二、三首寫到荊州以后事，三者之間并無有機的聯(lián)系。張載這兩首詩，情況也是這樣。這一首似為吊古之作，寫的是東漢帝王經(jīng)戰(zhàn)亂被發(fā)掘的景象。張載生當西晉，距東漢之亡并不久，他所寫的現(xiàn)象，該是真實的。但此詩的主要用意，恐不限于吊古，還有更深一層的含意。從《晉書》本傳的記載看來，張載的離開洛陽回鄉(xiāng)，當在長沙王司馬乂得勢之后。那么，他是親自看到了賈后擅權(quán)，趙王司馬倫篡位以及齊王司馬冏專恣等一系列政治事件的。他的回鄉(xiāng)，本是看到了晉朝的禍亂日甚，才打消了仕進的念頭。這說明他對西晉后期的政局有清醒的認識。他所以對漢代陵墓的被發(fā)掘如此感慨不已，顯然有以東漢為鑒戒，對執(zhí)政者暗寓規(guī)勸之意。只是在當時的條件下，為了全身免禍，不好直說罷了。

　　這首詩以“北芒何壘壘”開始，一下就點到了主題。因為東漢一代帝王的陵墓都在洛陽北郊的北芒(邙)山一帶。這些陵墓對于魏晉時代寓居洛陽的人，本是很熟悉的。 “借問誰家墳，皆云漢世主”二句顯系虛擬，目的只在引出下面幾個具體陵墓的名字。東漢一代凡十二帝，除了亡國之君獻帝及享年短促的殤、沖、質(zhì)三帝外，還有八個皇帝。但張載在這里偏偏只提到三座陵墓：光武帝的原陵、安帝的恭陵和靈帝的文陵。這顯然有他的用意。因為東漢自光武帝開國，傳明帝、章帝號稱東漢的“盛世”。和帝繼位，政局雖已不如明、章，但基本上還比較承平。和帝死后，殤帝夭折，安帝繼立，政局的衰亂就公開暴露出來，經(jīng)過順帝一直到桓帝和靈帝，東漢的政治簡直是每況愈下。東漢之亡，雖在獻帝時，但這一朝代之亡，基本上是桓靈二帝造成的。靈帝死后，東漢早已名存實亡。所以張載點出這三個帝王是代表著東漢一朝由盛而衰，由衰而亡的三個歷史階段。

　　從光武帝建立東漢到曹丕代漢前后有近200年的時間。但帝王的陵墓卻都在北邙山附近。 “恭文遙相望，原陵郁膴膴”這兩句，是以地區(qū)相近來集中顯示東漢一代的歷史過程。顯然，這不是吊古，而是有感而發(fā)。詩中所寫東漢陵墓被發(fā)掘的事實，在曹丕《典論》中早已講過，顯然是符合實況的。詩人正是借此隱喻東漢從安帝以后，朝政混亂，迄于靈帝，更是昏庸，最后引起戰(zhàn)禍，斷送了政權(quán)。晉代的“八王之亂”，其混戰(zhàn)的程度，已經(jīng)超過了漢代的桓靈之時，所以作者竭力描寫了漢代陵墓荒廢景象，而最后斷言： “昔為萬乘君，今為丘山土;感彼雍門言，凄愴哀往古”!對于混戰(zhàn)中的諸王，正是當頭棒喝。

　　這首詩風(fēng)格蒼勁，很少雕采，與漢魏詩如曹操的《薤露》、《蒿里》諸作相近。在西晉作品中比較少見。本來，張載的詩，一般亦較有辭藻，但過去一些選本如清王士禎的《古詩選》、沈德潛的《古詩源》，選錄張載《七哀詩》，都僅取此首。這也許是由于此詩的質(zhì)樸剛勁，顯示了自己的特色;相對而論，第二首的辭采似稍華美，但較之張協(xié)的《雜詩》就見遜色。因此在這些選家看來，倒不如取此首，更可以代表張載的一些特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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