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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淵明《飲酒并序》原文、注釋、譯文、賞析

時間:2024-05-07 09:29:03 賞析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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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淵明《飲酒二十首并序》原文、注釋、譯文、賞析

  飲酒二十首并序

陶淵明《飲酒二十首并序》原文、注釋、譯文、賞析

  【原文】

  余閑居寡歡,兼秋夜已長。偶有名酒,無夕不飲。顧影獨(dú)盡,忽焉復(fù)醉。既醉之后,輒題數(shù)句自娛。紙墨遂多。辭無詮次。聊命故人書之,以為歡笑爾。

  【譯文】

  我閑住時郁郁寡歡,加之秋天來臨,長夜漫漫。偶然得到名酒,于是我每一個晚上都飲酒?粗白营(dú)自把酒喝完,不一會就醉了。醉酒之后,就寫上幾句詩,自娛自樂。于是寫好的書稿日益增加。這些文辭語無倫次。姑且讓老朋友記下,僅用來歡笑罷了。

  【賞析】

  這組詩創(chuàng)作于公元416年,時年作者五十二歲。不僅東晉王朝進(jìn)入了倒計時(東晉亡于420年),陶淵明身邊的好友——如顏延之、劉柳等人——也一個個離他而去。此刻陶淵明的經(jīng)濟(jì)狀態(tài)又不好,所以整體看來,這組詩有幾分消沉的色澤。

  需要說明的是,因為組詩太長,只得一首一首解析。先從序言看起。它傳達(dá)出了兩個信息:第一,作者很郁悶;第二,作者的詩句“辭無詮次”,據(jù)今人葉嘉瑩的說法,前五首詩是有次序的,后面的詩——除了結(jié)尾那首——就不那么有次序了。

  此外,這個序言多少有些欲將沉醉換悲涼的意味,因為“已而延之別離,劉柳下世”。其所記悲歡離合之事,如夢幻泡影,但只能掩卷憮然,感嘆光陰不再,境緣無實(shí)的意味。

  其一

  【原文】

  衰榮無定在,彼此更共之。邵生[1]瓜田中,寧似東陵時。寒暑有代謝,人道每如茲。達(dá)人解其會,逝將不復(fù)疑。忽[2]與一觴酒,日夕歡相持。

  【注釋】

  [1]邵生:指邵平!妒酚洝な捪鄧兰摇罚骸罢倨秸撸是貣|陵侯。秦破,為布衣,貧,種瓜于長安城東。瓜美,故世俗謂之‘東陵瓜’,從召平以為名也!贝恕罢倨健奔础吧燮健薄

  [2]忽:速也。

  【譯文】:

  事物的衰敗與繁榮是無常的,兩者會交替存在。邵平在瓜田中忙忙碌碌,哪里還有他在當(dāng)東陵侯時的樣子?寒來暑往更相往復(fù),而人世也與之相似。通達(dá)之人意會到其中的道理,對此也毫不懷疑?焖亠嬒乱槐谰,日夜暢飲,實(shí)在快樂。

  【賞析】

  “衰榮無定在,彼此更共之”,事物的衰敗與繁榮是不定的,兩者會交替存在。下來是詩人的佐證,“邵生瓜田中,寧似東陵時”,邵平在瓜田中忙忙碌碌,哪里還有他在當(dāng)東陵侯時的樣子?其實(shí),陶淵明在半醉之中寫下的這兩句,也隱含了家族在陶淵明一脈沒落的場景。從《命子》中我們了解到,不說他的曾祖父陶侃,他的祖父陶茂就做過武昌太守,父親陶逸做過安成太守,甚至他本人第一次出仕也是江州祭酒。他可能骨子里懷念先人和自己的榮光,于是借著酒意把對后人恢復(fù)這種榮光的期許表達(dá)了出來。

  “寒暑有代謝,人道每如茲”,加深了對于“無常”的體悟;蛟S在作者而言,在諸行無常的世間中,必須要有所謂恒常不變的事物,來維系自己對于形而上世界的感知。

  或許正是有了這種認(rèn)知,作者才會活得如此達(dá)觀,才會寫出“達(dá)人解其會,逝將不復(fù)疑”這樣的句子!独献印分姓f:“上士聞道,勤而行之!笨赡芴諟Y明還無法達(dá)到老子意義上“上士”的境界,但在看透無常的問題上,至少在理論上,此時他是一個“上士”。

  “忽與一觴酒,日夕歡相持”,又回到了“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的狀態(tài)。

  本詩是《飲酒》組詩之首,開篇明確地道出了無常的話題,作者對無常無可奈何,或者說,對自己沒落的家世無可奈何,只能以酒消愁。

  其二

  【原文】

  積善云有報,夷叔在西山[1]。善惡茍不應(yīng),何事空立言?九十行帶索[2],饑寒況當(dāng)年[3]。不賴固窮節(jié)[4],百世當(dāng)誰傳!

  【注釋】

  [1]夷叔:伯夷和叔齊。西山:指首陽山。

  [2]帶索:把繩索當(dāng)作衣帶。

  [3]當(dāng)年:壯年。

  [4]固窮節(jié):固窮的操守。《論語·衛(wèi)靈公》:“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

  【譯文】

  都說善行有善報,怎么解釋伯夷、叔齊餓死在首陽山?如果善惡都沒有報應(yīng)的話,憑什么去相信這些大道理?有的人九十歲依然用草繩做腰帶,饑寒更勝于壯年時。如果說不秉持君子固窮的操守,百世的聲名如何流傳!

  【賞析】

  “積善云有報,夷叔在西山”,詩的開頭,詩人就一針見血地指出矛盾點(diǎn):人們總是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為什么伯夷、叔齊這樣的至善之人會餓死在首陽山上呢?(伯夷、叔齊是商朝孤竹君的兩個兒子,商滅后,他們隱居首陽山,而食,終被餓死。)好人沒有好報,或者好人受苦的例子比比皆是,不獨(dú)伯夷、叔齊,比如顏回,比如作者,比如那些古往今來過江之鯽般的沉默于歷史的受難者。

  “善惡茍不應(yīng),何事空立言?”詩人對天發(fā)問,既然不是善惡有報,為什么古代先賢要講那樣的空話呢?

  受難本身就是積善之人淬煉自己生命境界的過程,直至無我的狀態(tài)。于是作者寫道:“九十行帶索,饑寒況當(dāng)年!边@里引用了《列子·天瑞》的典故:孔子見到年已九十但精神矍鑠的隱者榮啟期,見他穿著鹿皮,用草繩做腰帶,鼓琴而歌,于是問他如何得以安貧樂道。他的回答很有意味:“……貧者士之常也,死者人之終也。處常得終,當(dāng)何憂哉?”,榮啟期以達(dá)觀的心態(tài)面對貧困與死亡。其實(shí),陶淵明想到了更深一層,他說,“饑寒況當(dāng)年”,意為饑寒勝于他壯年的時候。實(shí)際上,按道家的觀點(diǎn),身體是可以與心靈分開的,也就是說,心不應(yīng)受到形的羈絆,即使貧病交加,也能有一顆通達(dá)的心。而這,似乎是陶淵明終其一生汲汲以求的。伯夷、叔齊也好,榮啟期也好,之所以能名聲傳世,憑的就是安貧樂道的節(jié)操。陶淵明同樣是這樣一位固守節(jié)操的貧士。

  其三

  【原文】

  道喪向[1]千載,人人惜其情[2]。有酒不肯飲,但顧世間名。所以貴我身,豈不在一生?一生復(fù)能幾,倏如流電驚。鼎鼎[3]百年內(nèi),持此欲何成!

  【注釋】:

  [1]向:靠近,將近。

  [2]情:私欲。

  [3]鼎鼎,舒緩的樣子。

  【譯文】

  大道淪喪將近千載,每個人都珍視自己的私欲。有酒而沒心情喝,只顧得上自己在這個世間的虛名。人們之所以愛惜自己的生命,還不是因為只有這一生?而一生的時間能有多久?倏忽如閃電,令人心驚。生前放松懈怠,依靠這些哪能有成!

  【賞析】

  這一首詩表達(dá)了孟子“生于憂患,死于安樂”的觀點(diǎn)。作者在這首詩中自我反思,警醒自己,切勿和普通的酒鬼或汲汲于世間功名的人同流合污。

  “道喪向千載,人人惜其情”,這里的“情”指的是私欲。唯無情者是大丈夫。無欲則剛,其中包含了孟子所說的“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這是陶淵明所向往的精神生活。

  但是,殘酷的現(xiàn)實(shí)又讓他不得不去面對生活中的蠅營狗茍,這嚴(yán)重污染了他的精神潔癖。因而他經(jīng)常借酒消愁,甚至埋怨道:“有酒不肯飲,但顧世間名。”他真心不理解這些人,也就是說,此刻他不能理解世間名望帶給人的滿足感。

  他在酒醉時反而很清醒:“所以貴我身,豈不在一生?”“貴”是珍視的意思。結(jié)合之前寫的《悲從弟仲德》,作者發(fā)出這樣的感慨不足為奇。在作者看來,“人生似幻化,終當(dāng)歸空無”(《歸田園居·其四》),又何必執(zhí)著于此世?

  “一生復(fù)能幾,倏如流電驚!币簧(dāng)然只有一回,陶氏借此而反問。而筆者想到了一種近乎朝生暮死的生命——蜉蝣。蜉蝣生如夏花,死如秋葉,而人的一生也“如幻、如電、如昨夢前塵”(《小山詞自序》)。面對生死,盡管酒醉,或者正是因為酒醉,作者反而是嚴(yán)肅的。

  可能作者此刻有了一種“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的心態(tài),帶有一絲哀己不幸怒己不爭的心情寫下這首詩的結(jié)尾:“鼎鼎百年內(nèi),持此欲何成!”

  本詩從擔(dān)憂私欲滋起使大道淪喪寫起,過渡到飲酒的主題。然后從死亡的視角審視人的一生,并以“鼎鼎百年內(nèi),持此欲何成”的詩句結(jié)尾?梢,陶淵明因郁郁不得志而飲酒,與此同時,卻也汲汲于形而上的追求中。

  其四

  【原文】

  棲棲[1]失群鳥,日暮猶獨(dú)飛。裴回[2]無定止,夜夜聲轉(zhuǎn)悲。厲響思清遠(yuǎn),去來何依依[3]!因值[4]孤生松,斂翮遙來歸。勁風(fēng)無榮木,此蔭獨(dú)不衰。托身已得所,千載不相違。

  【注釋】

  [1]棲棲:不安。《詩經(jīng)·小雅·六月》:“六月棲棲,戎車既飭。”

  [2]裴回:徘徊。

  [3]依依:依戀。

  [4]值,遇。

  【譯文】

  離群的不安的鳥兒,到了傍晚依然獨(dú)自飛翔。顧盼徘徊找不到棲身之所,一夜夜鳴聲愈發(fā)凄涼。凄厲的音聲仿佛在思念著遙遠(yuǎn)的故土,但飛去飛來多么地依戀這里的處所!遇到一棵挺立的松樹,收起翅膀遠(yuǎn)遠(yuǎn)向它飛來。寒風(fēng)猛烈地吹拂著,萬木紛紛凋零,而只有這棵樹巋然屹立。在這里托身尋找到了棲息之地,千年以降永不離棄。

  【賞析】

  這首詩讓筆者想到了作者于十年前所作的《歸鳥》,“翼翼歸鳥,戢羽寒條。游不曠林,宿則森標(biāo)”,那時他“重衾幽夢他年斷,別樹羈雌昨夜驚”(李商隱語);此刻,他“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不過他對“歸鳥”的詳細(xì)刻畫格外地深沉與明晰。此刻的他,有種“羈旅十載身是客,魂歸一朝心亦鄉(xiāng)”的欣慰與感慨。

  開頭的意象很低沉,“棲棲失群鳥,日暮猶獨(dú)飛”。棲棲,不安的意思。歷史上較早的將鳥人格化的詩人是屈原,如“鷙鳥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吾令鴆為媒兮,鴆告余以不好”等,后世的詩人引用的“鳥”的意象很多也與此相關(guān),在這首詩中,對應(yīng)于“鷙鳥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

  “裴回?zé)o定止,夜夜聲轉(zhuǎn)悲”。裴回,徘徊。因為不安,所以傷悲。雖然有著一絲“知我者謂我心憂”的黍離之悲但主要是羈旅之思!拔倚膫,莫知我哀”,與《采薇》遙相呼應(yīng)。

  而接下的兩句在表現(xiàn)手法上張力更為明顯,表現(xiàn)的場景也更為極端!皡栱懰记暹h(yuǎn),去來何依依”,第一句意為凄厲的音聲仿佛在思念著遙遠(yuǎn)的故土。但這么一解釋,多少削弱了詩句的表現(xiàn)力。筆者認(rèn)為,第一句中,表現(xiàn)力或者說感染力最強(qiáng)的不是“厲”字,而是“遠(yuǎn)”字。某種意義上,鳥的鳴聲再凄厲,也會在作者構(gòu)建的宏大視野中被稀釋乃至消失。視野的遼遠(yuǎn)與鳥的孤苦形成了強(qiáng)烈的對比,唯其如此,才有真正的“去來何依依”,因為世界上最虔誠的祈求往往是神靈聽不見的祈禱。而“依依”二字也呼應(yīng)了上文的“夜夜聲轉(zhuǎn)悲”,或者說,二者共同呼應(yīng)了《采薇》的很著名的結(jié)尾: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與剛剛辭官回歸田園時寫《歸鳥》不同的是,此時作者已經(jīng)找到了精神的依托(盡管物質(zhì)上的匱乏也多少羈絆了他在精神方面的追求)。于是作者寫道,“因值孤生松,斂翮遙來歸”,孤鳥遇孤松,彼此取暖,彼此安慰,也彼此欣賞,暗示著陶淵明不后悔做了歸隱決定,認(rèn)為歸隱是自己的歸宿。

  “勁風(fēng)無榮木,此蔭獨(dú)不衰”,令筆者想到作者的另外一首詩——《榮木》。陶淵明一直在追尋孔子意義下的大道,也就是所謂的“榮木”,無論是入世還是出世?鬃诱f過,“道不行,乘桴浮于!保舱f過,“富而可求也,雖執(zhí)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兩者并不矛盾。

  結(jié)尾處作者寫道,“托身已得所,千載不相違”。有種九死未悔至死不渝的意味。隱居的輕松使得陶淵明文字不那么浮華,相反地以樸實(shí)甚至?xí)r而輕靈的狀態(tài)而存在。

  但我們也不必謳歌這種樸實(shí)背后的貧賤之隱,即我們不謳歌貧窮。我們可以贊嘆一首詩的樸素?zé)o華,但不能不了解它創(chuàng)作背后的艱辛。

  其五

  【原文】

  結(jié)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yuǎn)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1]。山氣[2]日夕嘉,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3]。

  【注釋】

  [1]南山:《詩經(jīng)》中多次提及,如“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小雅·斯干》),“節(jié)彼南山,維石巖巖”(《小雅·節(jié)南山》),意象不完全一樣。但無論在哪首詩里,“南山”大體上是一種幽靜的意象。此處亦指廬山,為雙關(guān)語。

  [2]山氣:山間的云氣!冻o·招隱士》:“山氣巄嵷兮石嵯峨,溪谷嶄巖兮水曾波!

  [3]忘言:《莊子·外物》:“筌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與之言哉!”

  【譯文】

  蓋一座草廬居住人間,但聽不到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聲音。借問怎樣才能做到這一點(diǎn)?自己的心遠(yuǎn)離塵俗,即使身居鬧市,也如同在偏遠(yuǎn)的地方一樣,不受干擾。于東籬之下采摘菊花,南山自然而然地進(jìn)入我的視野。傍晚時分山嵐間的氤氳之氣多么美妙,飛鳥成群結(jié)伴地歸還。其中包含著大自然的真諦,想要辨析表達(dá)卻難于找到相應(yīng)的語言。

  【賞析】

  “結(jié)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在人間蓋一座草廬,但聽不到車水馬龍的聲音。“結(jié)廬在人境”一句,平白如話,卻意味無窮。如同后世的“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一樣,本身就蘊(yùn)含著近乎“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曹操《觀滄!罚┑拇髿、自然、瀟灑。“而無車馬喧”,確切說來,不是聽不見,而是下意識地將其忽略。

  “問君何能爾?心遠(yuǎn)地自偏!薄熬睂(shí)際上指的是詩人自己。而“遠(yuǎn)”字有兩重含義,一是偏遠(yuǎn),二是遼遠(yuǎn)或高遠(yuǎn)。因為心境高遠(yuǎn),自然就會覺得所處地方僻靜了。

  以下是千古名句:“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蹦仙,指的不僅是廬山,也是一種隱逸的意象。蘇軾說:“因采菊而見山,境與意會,此句最有妙處。”蘇軾的意思是說在不經(jīng)意中看見南山,從南山優(yōu)美的景色,詩人悠然自得的心情,與其適意的隱居生活中,陶淵明感受到物我兩忘又物我合一的真意妙趣。除此之外,也可視為隱居已久(其時他已徹底隱居近十年)的詩人,忽然意識到自己和古人的心意是息息相通的。畢竟南山在《詩經(jīng)》中多有隱逸的意象。而這或許是對這一句話的更深一層的解讀。

  “山氣日夕嘉,飛鳥相與還”,除了描寫夕陽西下的鄉(xiāng)村美景之外,飛鳥是作者對于另一個自己的描述。飛鳥,是作者渴望但不可即的事物,作者借飛鳥這一意象幫自己完成想去做而不敢去做的事情。比如借飛鳥去表達(dá)自己遨游于天地之間的心情:“翼翼歸鳥,晨去于林。遠(yuǎn)之八表,近憩云岑”(《歸鳥》);“云鶴有奇翼,八表須臾還”(《連雨獨(dú)飲》)等。

  “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其實(shí)不僅如注釋所言(“筌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筆者也想到了老子的“大音希聲”,這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實(shí),與《飲酒》這一主題暗合,同時了全詩。

  陶淵明借著酒力為后人勾勒出一個(盡管很脆弱乃至虛幻的)隱逸的意象,這或許是一個永遠(yuǎn)無法外在地實(shí)現(xiàn)的夢,但人類需要夢,用來追求美好的事物。

  全詩充斥著隱逸的意象,以宏大的氣勢開篇,以隱逸的意象結(jié)尾。生活中,陶淵明雖然距這首名篇的意境相去甚遠(yuǎn),但他在酒中所尋求到的達(dá)觀境界是我們所向往的,即,我們渴望在清醒時也能達(dá)到這一境界。

  其六

  【原文】

  行止[1]千萬端,誰知非與是。是非茍[2]相形,雷同共毀譽(yù)。三季[3]多此事,達(dá)士似不爾。咄咄俗中愚,且當(dāng)從黃綺。

  【注釋】

  [1]行:可為。止:不可為。

  [2]茍:姑且。

  [3]三季:夏商周三代之末。

  【譯文】

  關(guān)于何所為何所不為的說法千頭萬緒,誰能辨別其中的是是非非?是與非姑且表面不一,而世俗卻對它們妄加區(qū)分褒貶。夏商周三代之末這樣的事情很多,通達(dá)之士似乎不這么看待問題。喟嘆于世俗中有那么多愚蠢之人,姑且跟隨“商山四皓”去隱居吧。

  【賞析】

  這首詩雖在《飲酒》組詩之列,但充斥著說理的色彩。

  “行止千萬端,誰知非與是!贝_然,一個人乃至一個時代的三觀都會有所差別。“是非茍相形,雷同共毀譽(yù)”,大千世界,各色人等,種種言行,誰能判定是與非?有些人只簡單地從事情表面粗略地了解一下,就人云亦云,妄自評判!叭径啻耸,達(dá)士似不爾”,三季,夏商周三代!妒酚洝犯嬖V我們,歷史遠(yuǎn)遠(yuǎn)沒有我們想象中那般美好。

  “咄咄俗中愚,且當(dāng)從黃綺!痹谔諟Y明的心中,“商山四皓”不僅代表了出世的意象,也隱含了入世便能改變時局的意味。陶淵明似乎想要與世俗背馳,效仿“商山四皓”,有一顆超然之心,而不僅是形式上的歸隱。而全詩以世俗的分別開頭,講到世俗之人和圣人面對事物時的差別,最后以向往超然的心態(tài)結(jié)尾。

  其七

  【原文】

  秋菊有佳色,裛[1]露掇[2]其英[3]。泛[4]此忘憂物[5],遠(yuǎn)我遺世情。一觴雖獨(dú)進(jìn),杯盡壺自傾。日入群動息,歸鳥趣林鳴。嘯傲東軒下,聊復(fù)得此生。

  【注釋】

  [1]裛(yì),通“浥”,意為沾濕。

  [2]掇(duō):采摘。

  [3]英:花。

  [4]泛:浮。在這里為使動用法,即“使菊花浮在酒上”。

  [5]忘憂物:酒。

  【譯文】

  秋天的菊花呈現(xiàn)出各種佳美的顏色,采摘下露水沾濕的幾瓣菊花。把菊花散在酒上,飲下此杯則遺世之情愈發(fā)高遠(yuǎn)。一大杯酒下肚,杯已盡,壺已傾。太陽落山,各種活動都已止息,鳥兒也回到樹林里鳴叫。在東邊窗戶下我傲然長嘯,回味著此生的真諦。

  【賞析】

  這首詩寫作者飲酒賞菊,遠(yuǎn)離世俗。既遠(yuǎn)世情,自然可以安然自得;蛟S此刻作者才真正進(jìn)入“飲酒”的狀態(tài)——將酒意散落在美景之中。全詩滲透著一種慵懶的氣息。

  “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秋天是菊花開放得最多最美的時候。采擷來帶著露水的菊花,泡在酒中,菊香酒香相互融合成為一體,一起飲下,絕佳。“裛”字也許是用了《詩經(jīng)·召南·行露》的典:“厭浥行露,豈不夙夜?謂行多露!”而其中“裛”通“浥”(《康熙字典》)。而“掇”字同樣出自《詩經(jīng)》:“采采芣苢,薄言掇之。”《芣苢》是《詩經(jīng)》中最為安靜而美好的詩篇之一。所以,“裛露掇其英”不僅是簡單地采下被露水沾濕的花瓣,更重要的是里面蘊(yùn)含寧謐而久遠(yuǎn)的氛圍。古雅的用典和措辭,使得這首貌似通俗易懂的詩有了深度。

  “泛此忘憂物,遠(yuǎn)我遺世情”,同樣用了《詩經(jīng)·邶風(fēng)·柏舟》的典故。這句或許是全詩中最為灑脫的一句,讀來大有“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離騷》),或“浩浩乎如馮虛御風(fēng),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dú)立,羽化而登仙”(蘇軾《前赤壁賦》)之感。這句詩不僅是簡單地飲酒,更重要是卓爾不群遺世獨(dú)立的情懷。

  “一觴雖獨(dú)進(jìn),杯盡壺自傾”。菊花歷來被當(dāng)作傲霜之物,吃菊花被當(dāng)作是修身養(yǎng)性的自潔行為。喝著這菊花酒,人也會更加超越世俗。當(dāng)然,作者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山水之間,或田園之間有什么?“日入群動息,歸鳥趣林鳴”,此時作者已然過了知天命之年,所以一方面寫景,另一方面也有可能以“日入”代指生命的式微。作者歸隱田園,是心的歸隱;隁w一朝心亦鄉(xiāng),這或許是陶淵明終身汲汲以求的境界。

  因而作者“嘯傲東軒下,聊復(fù)得此生”。嘯,是古人借以和天地溝通的方式之一。常年隱居蘇門山的隱士孫登曾經(jīng)用這種方式和阮籍交流過。陶淵明在長嘯時更多地還是“獨(dú)與天地精神往來”吧。而“聊復(fù)得此生”,一方面固然可以按照字面去解釋:姑且回味著此生的真諦。然而另一方面,也可以解讀為在山水田園之中,作者重獲了新生。

  全詩以隱逸的狀態(tài)流露出一種高貴的氣息。以菊花的意象開頭,以近乎優(yōu)雅的姿態(tài)與心境去摘采菊花。寓情于景,以高遠(yuǎn)的心態(tài)將心中可能存在的塊壘稀釋化解在自然之中。最后回顧一生。

  其八

  【原文】

  青松在東園,眾草沒其姿。凝霜[1]殄[2]異類,卓然見高枝。連林人不覺,獨(dú)樹眾乃奇。提壺掛寒柯[3],遠(yuǎn)望時復(fù)為[4]。吾生夢幻間,何事紲[5]塵羈。

  【注釋】

  [1]凝霜:化用《楚辭·九章·悲回風(fēng)》:“吸湛露之浮涼兮,漱凝霜之雰雰。”

  [2]殄(tiǎn):滅絕。

  [3]寒柯:此處特指松樹。

  [4]遠(yuǎn)望時復(fù)為:倒裝句,言“時復(fù)為遠(yuǎn)望”。

  [5]紲(xiè):捆綁。

  【譯文】

  青松在東邊的園林里屹然而立,卻被眾多的雜草埋沒了它的英姿。寒冷的霜露使其他的植物凋謝,此時才見到它卓然高聳的樹枝。當(dāng)初成片的林木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只剩這一棵樹,大家都感到很驚奇。我提著酒壺,撫摸著歲寒的松樹,時不時地遠(yuǎn)眺。我的一生猶如夢幻一般,為什么要羈絆于塵世呢?

  【賞析】

  如果說上一首詩還是樂觀的話,那么這首詩就在樂觀的氛圍里摻雜了些許悲涼。

  這貌似又是一首“名不符實(shí)”的飲酒詩,通篇幾乎沒有談到飲酒。可見,飲酒,只是為作者打開了另外一重視角,使得作者用這種方式表達(dá)自己高潔的情懷。陶淵明是人,有著七情六欲,來自生活的壓力與外界的誘惑無時無刻不在引誘著他。此時的作者,在“試向高峰窺皓月,偶開天眼覷紅塵”,卻“可憐身是眼中人”。

  “青松在東園,眾草沒其姿”,這句話有兩重含義,一是寫景,二是喻己。對青松,我們可以視為詩人在跟另一個自己交流,借此向天地,或自己表明心意。

  “凝霜殄異類,卓然見高枝”,等到嚴(yán)霜降,眾樹凋零,唯見青松卓然挺立。這里再度用了《楚辭》的典故,蘇軾的“撿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也部分接意于斯。《楚辭·離騷》中:“鷙鳥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異道而相安?”一樣地高傲而卓絕。

  陶淵明曾經(jīng)有過志同道合的兄弟,即“友生”——“雖有兄弟,不如友生”(《詩經(jīng)·小雅·棠棣》)。如今“友生”們散落在天涯,陶淵明的心理落差可想有多大,所以這首詩意境蕭索。

  結(jié)合序言中顏延之和劉柳的相繼離開,給作者以沉重的打擊。在《歸鳥》中,陶淵明表達(dá)的是對于官場的厭惡與反感,而面對生死,作者是無力的。在這首詩中,詩人不禁問道,“吾生夢幻間,何事紲塵羈”,既然已經(jīng)看破這是一場夢,那么緣何還要駐足塵世呢?

  全詩以“青松”的意象開頭,講述了青松的高潔品性與卓爾不群,抒發(fā)了對于人世,或無常的喟嘆。

  其九

  【原文】

  清晨聞叩門,倒裳[1]往自開。問子為誰與?田父[2]有好懷。壺漿遠(yuǎn)見候,疑我與時乖。繿縷茅檐下,未足為高棲。一世皆尚同[3],愿君汩其泥。深感父老言,稟氣寡所諧[4]。紆轡[5]誠可學(xué),違己詎非迷!且共歡此飲,吾駕不可回。

  【注釋】

  [1]倒裳:顛倒衣裳,意為匆忙。《詩經(jīng)·齊風(fēng)·東方未明》:“東方未明,顛倒衣裳。”

  [2]田父:老農(nóng)。

  [3]尚同:以同為好。《論語·子路》:“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4]稟氣寡所諧:秉性不和。

  [5]紆(yū)轡(pèi):捥起韁繩。

  【譯文】

  大清早聽到敲門的聲音,沒來得及穿好衣裳就匆忙打開門。借問來者是哪一位?老農(nóng)懷著好意遠(yuǎn)遠(yuǎn)提著壺漿前來問候,他困惑于我為何與時代相背離!耙律酪h褸地站在茅檐之下,算不上高蹈的隱居之士。舉世幾乎都隨波逐流,你也可以渾渾噩噩,自蹚渾水”。對于他的話我深表感激,但我的天性注定了不會茍合于眾人。挽起韁繩回駕從政不是辦不到,但違背自己的心愿又將陷入歧途。姑且痛飲這一杯酒,而我的人生馬車將一去不回。

  【賞析】

  這首詩中這個“田父”可能是不存在的,他可能是另一個陶淵明的外化。一如《楚辭·漁父》中,屈原虛構(gòu)了那么一個人物,來表達(dá)對于另一種選擇的訴求(也就是說,漁父是另一個屈原)。這首詩和《漁父》類似,詩人借此表示他終身歸隱的堅定信念,來統(tǒng)一答復(fù)那些嘮叨著不斷讓他入世的人。

  “清晨聞叩門,倒裳往自開”,大清早聽到敲門聲,詩人倒穿著衣裳就跑著去開門,表達(dá)出作者倉促的樣子。表面上的行為倉促,折射出內(nèi)心還留有一份入世的情結(jié)!皢栕訛檎l與?田父有好懷!眴栂壬悄膫?原來是老農(nóng)帶著酒懷著誠意來看我。

  “壺漿遠(yuǎn)見候,疑我與時乖”,這兩句開始進(jìn)入了虛構(gòu)。老農(nóng)提著酒帶著吃食,從遠(yuǎn)方來看我,懷疑我不得志,過得不好。

  “倒裳往自開”與“壺漿遠(yuǎn)見候”是矛盾的,比喻作者和“壺漿”,亦即功名利祿的距離,是遙遠(yuǎn)的。

  下面引用“田父”的話了,“繿縷茅檐下,未足為高棲”。不要以貧窮為高貴,哪怕是在亂世之中。而“田父”接下來的話“一世皆尚同,愿君汩其泥”,讓筆者再度想到《漁父》,“舉世皆濁我獨(dú)清,眾人皆醉我獨(dú)醒,是以見放”。

  “深感父老言,稟氣寡所諧!狈A氣,稟性,志氣,在這里大體是一致的。一個人首先要對得起自己,很顯然,陶淵明在出仕與隱居這件大事上,是對得起自己的。

  “紆轡誠可學(xué),違己詎非迷”,這句話讓人想到《離騷》:“飲余馬于咸池兮,總余轡乎扶桑。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遙以相羊!倍竺娴摹扒夜矚g此飲,吾駕不可回”,則讓筆者想到《離騷》中從“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的希冀,到“回朕車以復(fù)路兮,及行迷之未遠(yuǎn)”的彷徨,再到“為余駕飛龍兮,雜瑤象以為車”的灑脫。

  全詩以隱逸于田園的意象為背景,以類似于《漁父》的方式自問自答了一番。最后以表明自己隱逸的決心與態(tài)度結(jié)尾。

  其十

  【原文】

  在昔曾,直至東海隅。道路迥[1]且長,風(fēng)波阻中涂。此行誰使然?似為饑所驅(qū)。傾身營一飽,少許便有馀。恐此非名計[2],息駕[3]歸閑居。

  【注釋】

  [1]迥:遠(yuǎn)。

  [2]名計:良策。

  [3]息駕:停止車駕,這里指放棄仕途。

  【譯文】

  年少時曾經(jīng)遠(yuǎn)游,一直到東海邊上。道路艱難而漫長,走到一半時有風(fēng)波阻撓。是什么驅(qū)使我如此這般?似乎是饑饉使然。竭盡全力使自己吃飽,能剩下一點(diǎn)便積攢些許存糧。恐怕這不是一個好主意,還是停止追逐名利的步伐,回到休閑的居所。

  【賞析】

  這首詩是陶淵明的一段回憶。他曾一度離家求仕,但并不順利,其中的坎坷磨難,詩人不堪回首。如果不是為了一家人的生計,他絕對不會踏上這樣一條風(fēng)波迭起的漫漫長路,同時,在這首詩中也表達(dá)了歸隱的決心。

  詩人有過三次正式的仕宦!端螘ぬ諠搨鳌分赋,“潛弱年薄宦”,也就是說,他在二十歲時曾為政府工作,拿著很低的薪水。結(jié)合史料與作者的詩句,應(yīng)該指的就是本詩這一段經(jīng)歷。

  “在昔曾遠(yuǎn)游,直至東海隅”,指作者早年曾仕宦于東海沿海一帶。

  “道路迥且長,風(fēng)波阻中涂”,進(jìn)一步訴說著自己的艱難,而且語帶雙關(guān)。道路艱難漫長,既指“遠(yuǎn)游”的漫漫長途,也指艱難曲折的出仕之路;“風(fēng)波”既指“遠(yuǎn)游”路途上的寒風(fēng)和波浪,也指仕途上的各種困難和爭斗。接著言明原因:“此行誰使然?似為饑所驅(qū)!弊髡咴诙畾q時家庭經(jīng)濟(jì)遭遇了危機(jī),作者曾寫過“弱冠逢世阻”(《怨詩楚調(diào)示龐主簿鄧治中》)“弱年逢家乏”(《有會而作》)之類的句子。饑饉,使得作者不得不努力工作賺錢養(yǎng)家。

  “傾身營一飽,少許便有馀”,足見作者的窘迫。在公元384年,時年二十歲的作者家中應(yīng)該是有一些大的事故,比如親人生病,比如次年發(fā)生大規(guī)模的饑荒等。作者盈余一點(diǎn)糧食就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

  “恐此非名計,息駕歸閑居”,這么做殊非長久之計,干脆回去隱居。“息駕歸閑居”,表明陶淵明渴望從內(nèi)心止息對于名利的追逐,因而從“歸閑居”升華到無欲無求的出世境界了。

  其十一

  【原文】

  顏生[1]稱為仁,榮公[2]言有道。屢空不獲年[3],長饑至于老。雖留身后名,一生亦枯槁。死去何所知?稱心固為好。各養(yǎng)千金軀,臨化消其寶。裸葬[4]何必惡,人當(dāng)解其表。

  【注釋】

  [1]顏生:顏回。

  [2]榮公:榮啟期。

  [3]不獲年:短命。《史記》記載,顏回死時僅二十九歲,《孔子家語》記載他死時僅三十一歲。

  [4]裸葬:不穿衣服埋葬!稘h書·楊王孫傳》:“及病且終,先令其子,曰:‘吾欲裸葬,以及吾真,必亡易吾意。死則為布囊盛尸,入土七尺,既下,從足引脫其囊,以身親土!甭阍幔瑸闂钔鯇O所提倡,而風(fēng)行于魏晉時期。

  【譯文】

  顏回可稱為仁義之輩,而榮啟期也堪稱道德之楷模。但顏回貧窮且短命,榮啟期也忍饑挨餓直到老去。雖然他們留下了身后的美名,但他們的一生過得很悲慘。他們死了以后會去哪里?在生前稱心如意才是美好的狀態(tài)。修養(yǎng)自己的千金之軀,直到死亡降臨才不得不放下。何必厭惡裸葬?人們應(yīng)當(dāng)理解裸葬的含義,那是回歸自然的表達(dá)。

  【賞析】

  一直以來,顏回被譽(yù)為仁者,榮公也是很有名的隱士,但是顏回常常挨餓,早早地就死了,榮公九十歲時還過著饑寒交迫的生活。他們雖留下身后美名,但生前窮困潦倒,生活無著,受盡苦難。

  有些人格外愛惜自己,把自己的身體看顧得特別仔細(xì),但死后也只能肉體灰飛煙滅。因此,有人在彌留之際,囑咐兒子將他裸葬,要以身親土。

  這首詩的前八句說名聲不值得特別重視珍惜,后四句說身體不值得珍惜看重。

  與第二首詩(“積善云有報”)類似,這首詩也表達(dá)了作者對于命運(yùn)不公的疑惑,有近乎老莊回歸自然的思想。本詩與第二首詩的主要差別在于,那首詩偏儒,而這首詩偏道。

  “顏生稱為仁,榮公言有道!鳖伾蜆s公,分別指顏回和榮啟期,他們都是陶淵明久久追慕而不得的。

  “屢空不獲年,長饑至于老。”歷史上關(guān)于顏回和榮啟期的死因眾說紛紜。

  顏回大約是堅持不肯做官,貧病交加而逝;而榮啟期天生地養(yǎng),逍遙自在而終。他們臨死前都很坦然,顏回覺得自己要回歸大道了,榮啟期覺得自己要回歸天地之中了。

  “雖留身后名,一生亦枯槁”,表達(dá)了作者對于名的觀點(diǎn):不足賴。

  “死去何所知,稱心固為好”,死后會去哪里?在生前稱心才是美好狀態(tài)。表達(dá)了作者對于死后的名聲的看淡,活著應(yīng)及時行樂。

  “各養(yǎng)千金軀,臨化消其寶”,進(jìn)一步站在死亡視角看問題,有一些道家的意味。

  “裸葬何必惡,人當(dāng)解其表”。裸葬,亦即人一絲不掛地被埋葬,意味著回歸,因為人出生之時也是一絲不掛的,或許這也是裸葬的一個含義。

  作者從顏回和榮啟期的貧困談起,認(rèn)為人應(yīng)該及時行樂,然后又談到了自己對于裸葬的達(dá)觀態(tài)度。過渡自然,有一點(diǎn)向死而生的意味。

  其十二

  【原文】

  長公[1]曾一仕,壯節(jié)忽失時。杜門[2]不復(fù)出,終身與世辭。仲理[3]歸大澤,高風(fēng)始在茲。一往[4]便當(dāng)已,何為復(fù)狐疑?去去當(dāng)奚道,世俗久相欺。擺落[5]悠悠談,請從余所之。

  【注釋】

  [1]長公:漢代張釋之的兒子張摯,字長公,曾任大夫,后來因為不和世人同流合污而被罷免。

  [2]杜:關(guān)閉。

  [3]仲理:漢代人楊倫,字仲理,陳留東昏人。曾以文章著稱,后來廣收門徒,培養(yǎng)了很多人。

  [4]往:去,這里指出仕。

  [5]擺落:擺脫。

  【譯文】

  張摯曾出仕過一次,因為秉持高尚的節(jié)操,所以被免職。關(guān)閉大門不再出來,一輩子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楊倫在大澤之地授課,風(fēng)骨從這里顯得高尚。一次出仕就應(yīng)該停止從而永別官場,為什么又猶豫遲疑?罷了,還有什么可說的?世俗的言論一向都善于欺騙。擺脫世間的種種謬論,請隨我歸去隱居。

  【賞析】

  陶淵明在這首詩中言明了自己矢志不渝所恪守的事物。

  “長公曾一仕,壯節(jié)忽失時”,“失時”在這里指“不逢時”。

  “杜門不復(fù)出,終身與世辭”,不僅是人與世辭,而且是世與人辭。說明張長公歸隱得徹底。

  “長公”之后,作者又舉了第二個例子,“仲理歸大澤,高風(fēng)始在茲”,在作者看來,自己和仕于漢順帝時期的楊倫相仿。順帝主政的近二十年里,朝政一直由宦官把持,連他本人也是宦官扶上位的。這與后世的晉朝軍閥控制政權(quán)相仿。于是作者自然就歸隱了。

  “一往便當(dāng)已,何為復(fù)狐疑?”一次出仕就應(yīng)該歸隱,這又有什么可猶豫的地方嗎?表達(dá)了作者對于官場的厭惡。

  “去去當(dāng)奚道,世俗久相欺”,表達(dá)了作者對于世俗的無奈。

  “擺落悠悠談,請從余所之”,順任自然、聽天由命吧。我既然想到了要擺脫世俗的種種謬論,那就歸隱吧。我改變不了世界,但可以逃出去,比如歸隱。

  其十三

  【原文】

  有客[1]常同止,取舍邈異境[2]。一士長獨(dú)醉,一夫終年醒。醒醉還相笑,發(fā)言各不領(lǐng)。規(guī)規(guī)[3]一何愚,兀傲差若穎。寄言酣中客,日沒燭當(dāng)秉。

  【注釋】

  [1]《詩經(jīng)·有客》:“有客有客,亦白其馬”。

  [2]此句相對作者而言。

  [3]規(guī)規(guī):拘泥的樣子。

  【譯文】

  有幾位客人經(jīng)常來訪,但是他們的志趣迥異。一個人經(jīng)常獨(dú)自喝醉,另一個人則時時保持清醒。醒的與醉的人相互嘲笑,他們的發(fā)言往往不得要領(lǐng)。拘泥的人是多么的愚蠢,而傲然的人與之相比,較為聰明。為我?guī)г捊o沉醉中的客人,太陽落山應(yīng)該點(diǎn)起蠟燭。

  【賞析】

  這首詩很奇怪,作者本人是酒醉之人(見序言),似乎在這首詩中保持著清醒。如我們在夢中往往察覺不到自己在做夢一樣,醉酒之人也很少能察覺到自己的真實(shí)狀態(tài)。很明顯,作者借酒酣之景寫心中之情。

  從行文看來,這首詩更為白話也更接地氣。有三個自己:醒著的;醉了的;還有一個客觀觀察者。即祈求長生(道家意義下的自己)、立善求名(儒家意義下的自己)與作者本人的意識。

  “有客常同止,取舍邈異境”,這句話半真半假。真處在于有幾個客人前來造訪,“假”處在于“取舍”二字。作者以醉酒之人代指自己的“形”,即追逐長生不老的自己。以醒著的人代指“影”,即求得身后之名的自己。

  “一士常獨(dú)醉,一夫終年醒”,這句話已在上面有所解釋!靶炎磉相笑,發(fā)言各不領(lǐng)”,說明在作者的心中,追求長壽與立善求名沒多大的關(guān)系,甚至在時間成本的意義上,兩者是矛盾的。一個人花一天的精力著書立說,這一天也就不大可能刻意調(diào)養(yǎng)身心或煉制所謂的丹藥,以追逐長生不老。

  “規(guī)規(guī)一何愚,兀傲差若穎”,比之于清談?wù)`國追求長生的道家而言,儒家的立德立功立言更為務(wù)實(shí)。況且作者說“兀傲差若穎”,就是說儒家的自己僅僅是比道家的自己較為明智罷了。

  “寄言酣中客,日沒燭當(dāng)秉”,日沒代表生命的終止,而秉燭則意味著生命殘存的信息。這句話是作者作為一個清醒的生命所說的,亦即出自“神”之口,《神釋》中說:“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yīng)盡便須盡,無復(fù)獨(dú)多慮!边@里,“形”與“神”統(tǒng)一了,而在“死而不亡者壽”的意義下,“形”與“影”也完成了統(tǒng)一。一如百川歸海,這三個自己都統(tǒng)一到作者的意識之中。結(jié)合作者的《形影神》,全詩以隱喻的手法具體描述了形影神是如何統(tǒng)一到“神”之中的。

  其十四

  【原文】

  故人賞我趣[1],挈壺[2]相與至。班荊[3]坐松下,數(shù)斟已復(fù)醉。父老雜亂言,觴酌失行次[4]。不覺知有我,安知物為貴。悠悠[5]迷所留,酒中有深味。

  【注釋】

  [1]趣:嗜好。

  [2]挈(qiè)壺:提著酒壺。

  [3]班荊:鋪荊于地!蹲髠鳌罚骸鞍嗲G相與食。”

  [4]行次:先后次序。

  [5]悠悠:《列子·楊朱篇》:“悠悠者趨名不已。”

  【譯文】

  老友贊賞我的嗜好,提著酒壺過來與我飲酒。鋪好枝葉坐在松樹下,喝了幾杯后就醉了。鄉(xiāng)親父老七嘴八舌地談話,斟酒也不按照上下的次序。不知不覺中已達(dá)到忘我的境界,哪里還在意外部的事物?追逐名利之人迷戀他所汲汲于斯的名聞利養(yǎng),體會不到酒中的深深樂趣。

  【賞析】

  從詩的內(nèi)容上來看,這首詩像是“江城白酒三杯釅,野老蒼顏一笑溫”的詩作。

  老友贊賞詩人飲酒的嗜好,大老遠(yuǎn)的提著酒壺跑了過來。大家鋪好樹枝樹葉坐在松樹下面,貌似大家伙都不勝酒力,喝得醉醺醺的,也就顧不得太多禮數(shù)與規(guī)矩。在朦朧的醉意中,什么都消失了,詩人忘卻了自己,也忘卻了世情,忘記了事物。這幾句使人仿佛看到一個醉態(tài)可掬的詩人形象。

  “觴酌失行次”,有那么多的名士,一個個喝得醉醺醺的。在酒中,作者或許一點(diǎn)點(diǎn)地意識到酒醉本身,直到這份意識也瓦解了。這一點(diǎn)與佛教描述的死亡過程是相似的,酒醉對應(yīng)死亡,而那份意識對應(yīng)著死者的“中陰身”。

  “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有些人迷戀功名利祿,但是詩人追求的是酒中的深味。魏晉以來,有很多的名士,他們大多崇尚自然,放浪形骸,以嗜酒為風(fēng)雅,追求與自然合為一體的純粹境界,他們認(rèn)為只有通過飲酒,才能達(dá)到這種境界!吧钗丁本褪侵傅倪@個意思,大抵是作者酒醒回味醉酒的感覺。盡管這種感覺很不真實(shí)很虛幻,不過,或許這一體驗也只有在酒醉時才能把握得到。

  其十五

  【原文】

  貧居乏人工,灌木荒余宅。班班[1]有翔鳥,寂寂無行跡。宇宙[2]一何悠,人生少至百[3]。歲月相催逼,鬢邊早已白。若不委[4]窮達(dá),素抱[5]深可惜。

  【注釋】

  [1]班班:鮮明的樣子。

  [2]宇宙:《淮南子·齊俗訓(xùn)》:“往古來今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

  [3]人生少至百:《呂氏春秋·安死》:“人之壽,久之不過百!

  [4]委:拋棄。

  [5]素抱:平素之志。

  【譯文】

  因為貧窮,房屋不能得以修葺,灌木荒草遍長我的宅院。美麗的飛翔的鳥兒,寂靜的小路上沒有行跡。往古今來上下四方是多么的悠遠(yuǎn),人的一生卻罕有能活過百年的。在歲月的逼迫下,我的雙鬢早已斑白。如果不拋棄對困頓還是通達(dá)的憂慮,那么違背平素之志很可惜。

  【賞析】

  按照訓(xùn)詁學(xué)者的說法,這首詩押的是入聲韻。平聲者哀而妄,上聲者厲而舉,去聲者清而遠(yuǎn),入聲者直而促。所以,僅從音韻的角度講,沒有隱喻,沒有抒情,這是一首酒后直抒胸臆的詩作。

  “貧居乏人工,灌木荒余宅”,首先從居住環(huán)境寫起。衡門之下,可以棲遲,窮日子也有窮日子的快樂。

  “班班有翔鳥,寂寂無行跡!卑喟啵r明的樣子。這一句直抒胸臆,作者借飛鳥表達(dá)出一種遺世獨(dú)立卓爾不群的狀態(tài)。

  “宇宙一何悠,人生少至百”,詩人和天地對話,有問卻沒有答?畤@在宇宙之中,人是多么渺小。

  “歲月相催逼,鬢邊早已白”,時間,能淡化一切,也能帶走一切。如果自身作為旁觀者,就能冷眼看著這一切。但可惜,陶淵明似乎并非這樣的旁觀者。他對這個世間,如同我們中幾乎所有人一樣,依然充滿感情。

  “若不委窮達(dá),素抱深可惜”,素抱,指的是詩人的平素之志。詩人用這句話,表達(dá)了自己對于平素之志的堅持。

  全詩從荒涼的居所開頭,寫了自己寂寞而寥廓的心境,最后寫了對平素之志的堅定之心。

  其十六

  【原文】

  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經(jīng)[1]。行行[2]向不惑,淹留[3]自無成。竟[4]抱固窮節(jié),饑寒飽所更。弊廬交悲風(fēng),荒草沒前庭。披褐[5]守長夜,晨雞不肯鳴。孟公[6]不在茲,終以翳[7]吾情。

  【注釋】

  [1]六經(jīng):指《詩》《書》《禮》《易》《春秋》《樂》。

  [2]行行:不斷行走。

  [3]淹留:遲滯!冻o·離騷》:“時繽紛其變易兮,又何可以淹留?”

  [4]竟:始終。

  [5]褐:粗布衣!丁罚骸爸艺呦,則我者貴也,是以圣人被褐懷玉!

  [6]孟公:劉龔,字孟公。

  [7]翳:隱蔽的樣子。

  【譯文】

  年少時很少與人交往,愛好流連的是閱讀儒家的六經(jīng)。行而又行,苦苦求索,不覺已入不惑之年,遲滯不前駐足原地,我一無所成。始終恪守住君子固窮的操守,我備受饑饉與寒冷的折磨。茅屋破敗,飽經(jīng)寒風(fēng)的侵襲,荒草埋沒了門前的庭院。披著粗布衣服守著漫漫長夜,報曉的公雞遲遲不肯啼鳴。賞識我的劉龔之流已然過世,我只好隱蔽自己的真實(shí)感情。

  【賞析】

  這首詩隱隱有《國風(fēng)》的風(fēng)格,表達(dá)了和《離騷》相似的感情。

  “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經(jīng)”,少年時很少與外界人事交往,所好者是儒家六經(jīng)。“人事”可以理解為應(yīng)酬式的交往。關(guān)于儒家的六經(jīng),一般讀書人往往只會朝里讀,而陶淵明則傾向于往外讀。前者重分析,后者重綜合。筆者想到《列子》的一個寓言:九方皋相馬。九方皋看到的是馬的天賦和內(nèi)在素質(zhì),深得它的精妙,而忘記了它的表面(比如顏色,雌雄)。九方皋只看見所需要看見的,看不見他所不需要看見的。而陶淵明讀書的方式應(yīng)該與之相似。

  “行行向不惑,淹留自無成”,現(xiàn)在已經(jīng)年歲高了,但學(xué)業(yè)停滯事業(yè)無成。

  “竟抱固窮節(jié),饑寒飽所更。敝廬交悲風(fēng),荒草沒前庭。披褐守長夜,晨雞不肯鳴”。從“饑寒”“敝廬”“荒草”等字樣,可見詩人的生活已經(jīng)困窘到了不堪忍受的地步。雖然始終抱著“君子固窮”的節(jié)操來隱居田園,但當(dāng)悲涼的冷風(fēng)襲來的時候,饑寒交迫的人實(shí)在不能入睡,只好披衣下床,坐待天明。詩人自認(rèn)是君子,有遺風(fēng)有傲骨,但也不得不向生活低頭,向饑餓和寒冷低頭。唯其出自一個隱士之口,這些語言才尤為令人悲哀。

  “敝廬交悲風(fēng),荒草沒前庭”,這兩句無疑是在渲染悲涼與漫長。這不僅寫的是作者的處境,也是書寫作者的內(nèi)心!芭质亻L夜,晨雞不肯鳴”,饑饉和寒冷使人清醒,盼著天亮,雄雞卻遲遲不打鳴。很婉轉(zhuǎn)地表達(dá)了作者對于生活的擔(dān)心。

  “孟公不在茲,終以翳吾情”,能賞識我的劉孟公式的人物不在這里,我只好隱蔽自己的真情實(shí)感,言外之意有著《離騷》中“民生各有所樂兮,余獨(dú)好修以為!钡泥皣@。

  全詩從回憶自己的少年時代開始,寫到了四十歲的彷徨無依,再結(jié)合眼下堪稱狼狽和蕭索的生活,最后談到了自己懷才不遇的感受。

  其十七

  【原文】

  幽蘭[1]生前庭,含薰[2]待清風(fēng)。清風(fēng)脫然[3]至,見別蕭艾[4]中。行行失故路,任道或能通。覺悟當(dāng)念還,鳥盡廢良弓[5]。

  【注釋】

  [1]幽蘭:香草,比喻才德。《楚辭·離騷》:“時曖曖其將罷兮,結(jié)幽蘭而延佇!

  [2]薰:香氣。

  [3]脫然:輕快。

  [4]蕭艾:臭草!冻o·離騷》:“戶服艾以盈要兮,謂幽蘭其不可佩”。

  [5]鳥盡廢良弓:化用《史記·越王勾踐世家》:“蜚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譯文】

  幽蘭生長在前面的庭院里,含著芬芳等待著清風(fēng)。如果清風(fēng)輕快地到來,就能彰顯它與臭草的不同。走著走著,迷失了原來的道路,順應(yīng)自然之道或許能夠走通。察覺到了應(yīng)該歸隱,飛鳥射盡哪里還需要良弓?

  【賞析】

  本詩罕見地借用了《楚辭》,尤其是《離騷》的意象。作者用幽蘭等待清風(fēng)來顯示它的清香脫俗,不與凡俗同流合污,以此比喻自己懷才不遇,正在等待時機(jī)。然而仕途險惡,所以只好隱居起來,自守清高。

  “幽蘭”這一意象容易讓讀者想到《楚辭》。

  “清風(fēng)脫然至,見別蕭艾中”,出自《離騷》,這表明陶淵明和屈原一樣,也有著一份深沉的幽憂之思。

  “行行失故路,任道或能通”,這讓筆者想到《離騷》里主人公面對歧途的反應(yīng):“回朕車以復(fù)路兮,及行迷之未遠(yuǎn)!倍c屈原不同的是,陶淵明的肩上沒有江山社稷的責(zé)任,因此于他而言,“任道或能通”。

  “覺悟當(dāng)念還,鳥盡廢良弓”。作者不像屈原一樣,后者身為楚國貴族,有著應(yīng)該有的擔(dān)當(dāng)。作者可以選擇隱居,并以這種方式延續(xù)著他山水田園般的生活。

  其十八

  【原文】

  子云[1]性嗜酒,家貧無由得。時賴好事人,載醪祛所惑[2]。觴來為之盡,是諮[3]無不塞。有時不肯言,豈不在伐國[4]。仁者用其心,何嘗失顯默。

  【注釋】

  [1]子云:指揚(yáng)雄,字子云,蜀郡成都(今四川成都郫都區(qū))人。西漢后期著名學(xué)者。

  [2]載醪祛所惑:《漢書·揚(yáng)雄傳》:“家素貧,嗜酒,人希至其門。時有好事者,載酒肴,從游學(xué)”。

  [3]諮(zī):問,詢問。

  [4]伐國:攻打別的國家。

  【譯文】

  揚(yáng)雄平素好酒,奈何家中貧寒買不起。有時遇上幾個追求古事的人,帶著酒向他請教問題,讓他答疑解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有問題都給予切實(shí)的講解。有時不肯說話,應(yīng)該是詢問到攻打別的國家的問題。仁者用他的心,當(dāng)言則言,不當(dāng)言則不言。

  【賞析】

  這首詩押的也是入聲韻,與第十五首一樣,言志乃至說理的意味很濃。作者是借辭賦大家揚(yáng)雄來抒發(fā)自己的心情。

  “子云性嗜酒,家貧無由得”,按照史書的記載,陶淵明的境遇頗似揚(yáng)雄。和唐朝詩人喜歡以漢喻唐一樣,陶淵明這樣寫也是自況,而這樣的境況對應(yīng)于《五柳先生傳》中的“性嗜酒,家貧不能常得”。于是“時賴好事人,載醪祛所惑”,對應(yīng)于《五柳先生傳》中的“親舊知其如此,或置酒而招之”。詩接著寫揚(yáng)雄“觴來為之盡,是諮無不塞”,只要有酒,幾乎是有問必答。

  “有時不肯言,豈不在伐國”,這句表達(dá)了詩人對于現(xiàn)實(shí)問題的緘默,但很明顯,緘默不代表沒有態(tài)度,不評論不代表沒有態(tài)度,更不代表沒有行動。

  “仁者用其心,何嘗失顯默”,因為仁者考慮問題鄭重認(rèn)真,當(dāng)言則言,不當(dāng)言則不言。

  全詩以移情的手法開頭,記述了揚(yáng)雄安貧樂道的狀態(tài),并以仁者的姿態(tài)對于前來請教問題的人們進(jìn)行作答,最后表達(dá)出“仁者用其心,何嘗失顯默”的內(nèi)心世界。

  其十九

  【原文】

  疇昔苦長饑,投耒去學(xué)仕。將養(yǎng)[1]不得節(jié),凍餒固纏己。是時向立年,志意多所恥。遂盡介然[2]分,終死歸田里。冉冉[3]星氣流,亭亭[4]復(fù)一紀(jì)[5]。世路廓悠悠,楊朱所以止。雖無揮金事,濁酒聊可恃[6]。

  【注釋】

  [1]將養(yǎng):養(yǎng)活。

  [2]介然:耿直。

  [3]冉冉:慢慢地!冻o·離騷》:“老冉冉其將至兮,恐修名之不立。”這里是說時光荏苒。

  [4]亭亭:遙遠(yuǎn)的樣子。司馬相如《》:“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復(fù)明!

  [5]紀(jì):十二年為一紀(jì)。

  [6]雖無揮金事,濁酒聊可恃:《漢書·疏廣傳》:“……廣既歸鄉(xiāng)里,日令家共具設(shè)酒食,請族人故舊賓客,與相娛樂。數(shù)問其家金馀尚有幾所,趣賣以共具!

  【譯文】

  昔年曾忍受漫長的饑餓,于是丟下農(nóng)具去學(xué)著做官。養(yǎng)活一家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饑饉與嚴(yán)寒總是和我糾纏。彼時已接近而立之年,意志得以分辨廉恥。以耿直的秉性去從事我的工作,最終還是拂衣而去,隱居田園。歲月如梭,時光荏苒,悠悠然地又過了大約十二年。人間一向寥廓混沌,因而楊朱停止在歧路之前。雖不能像歸隱的前人一般揮金取樂,但有濁酒也使我很快樂。

  【賞析】

  作者以清醒的姿態(tài)簡略回顧了自己做官的動機(jī)與經(jīng)歷,接著說明歸隱的自在。

  “疇昔苦長饑,投耒去學(xué)仕。將養(yǎng)不得節(jié),凍餒固纏己”,交代了學(xué)習(xí)做官的動機(jī)不是為了“澄清天下”,也不是為了光宗耀祖,只是很現(xiàn)實(shí)地也很重要地不想繼續(xù)忍饑,畢竟孔子說過,“耕也,餒在其中矣;學(xué)也,祿在其中矣”。這里的“學(xué)”原指求道,這里指求取功名。

  “是時向立年,志意多所恥。遂盡介然分,終死歸田里”,這四句概括了作者從二十九歲到四十二歲這十三四年的仕途經(jīng)歷及他徹底歸隱的狀態(tài)。

  歸隱后,“冉冉星氣流,亭亭復(fù)一紀(jì)”!耙患o(jì)(十二年)”應(yīng)改為“十載”——作者于四十二歲歸隱,作這首詩時五十二歲。不過古人也有虛指,所以無論是“一紀(jì)”還是“十載”,都表示了恍若隔世,時間邈遠(yuǎn)。在這十年里,作者據(jù)說染上瘧疾,九死一生,加之親朋好友紛紛離世,作者不免有此喟嘆。加之作者站在死亡的角度去審視自己的人生,因而這一句的格調(diào)復(fù)雜,對于很多事情作者都能夠放下了。

  “世路廓悠悠,楊朱所以止”,經(jīng)歷苦難不代表擁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活著遠(yuǎn)比死去要艱難。其實(shí)不止是楊朱,幾乎我們每一個人對于前途都是未知的。正是這種未知給我們帶來了恐懼的感覺,或者說,無常。而“雖無揮金事,濁酒聊可恃”,既然不能像歸隱的疏廣那般出手闊綽,至少酒還是有的。

  其二十

  【原文】

  羲農(nóng)去我久,舉世少復(fù)真。汲汲[1]魯中叟,彌縫使其淳。鳳鳥雖不至,禮樂暫得新。洙泗[2]輟微響,漂流逮狂秦。詩書復(fù)何罪,一朝成灰塵。區(qū)區(qū)諸老翁,為事誠殷勤。如何絕世[3]下,六籍[4]無一親!終日馳車走,不見所問津。若復(fù)不快飲,空負(fù)頭上巾[5]。但恨多謬誤,君當(dāng)恕醉人。

  【注釋】

  [1]汲汲:心情急切的樣子!稘h書·揚(yáng)雄傳》:“不汲汲于富貴,不戚戚于貧賤!

  [2]洙泗:洙水和泗水,曾是孔子講學(xué)的地方。

  [3]絕世:斷絕食物和祭祀,這里指漢朝滅亡。

  [4]六籍:六經(jīng)。

  [5]頭上巾:有用頭巾濾酒的習(xí)慣。

  【譯文】

  伏羲、神農(nóng)這些圣人離我們已然久遠(yuǎn),現(xiàn)在滿世界不再淳樸純真。那位投入于傳道的魯國老人,竭盡全力將社會彌補(bǔ),使之重返真純。雖然沒有感應(yīng)到鳳鳥的來臨,禮崩樂壞的時代也因而有所恢復(fù)。而洙泗之濱依然回蕩著微言大義,戰(zhàn)亂卻把時代推向暴秦。書典籍有什么過錯?被秦始皇燒成灰燼。漢初幾位老人勤勤懇懇,為往圣的經(jīng)典絕學(xué)嘔心瀝血。緣何漢朝傾覆之后,就沒有人肯閱讀六經(jīng)!人們駕車終日奔波,卻鮮有知道自己的方向的。若不再痛快地飲酒,怕是要辜負(fù)濾酒的頭巾。只遺憾我酒后胡言亂語,你們也應(yīng)該原諒我這個醉人。

  【賞析】

  這是組詩的最后一首。

  在陶淵明看來,從《山海經(jīng)》記載的先民,到夏商周三代,再到秦漢,世風(fēng)日下。

  “羲農(nóng)去我久,舉世少復(fù)真”,像伏羲、神農(nóng)那樣的時代已然遙矣遠(yuǎn)矣,作者指的是三皇時代,是他所懷念的。

  下面到了春秋時代!凹臣臭斨雄,彌縫使其淳”,這個魯國的老人顯然就是孔子?鬃訛閭鞯兰臣潮甲,補(bǔ)救闕失。

  在作者看來,因為孔子的緣故,“鳳鳥雖不至,禮樂暫得新”!墩撜Z·子罕》中記載了孔子的一句話:“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备鞣N祥瑞沒有彰顯,意味著圣王不會降臨,孔子也要離世了。身處春秋的孔子和身處晉宋之交的陶淵明都有著“鳳鳥不至”的感慨。

  “洙泗輟微響,漂流逮狂秦”,在作者以及大多數(shù)人眼中,秦朝是一個暴虐的朝代。例如奴役百姓修造很多大型的建筑(如長城、阿房宮等),例如焚書坑儒。尤其是后者,詩書典籍的被燒毀令作者痛心疾首。

  “詩書復(fù)何罪?一朝成灰塵。區(qū)區(qū)諸老翁,為事誠殷勤”,好在西漢初還有伏生等幾個老儒生,為恢復(fù)往圣的經(jīng)典勤勤懇懇。

  作者依次而下,述說了兩漢傾頹之后的場景,“如何絕世下,六籍無一親”,為什么到了這一個時代,就沒有人喜歡親近六經(jīng)了呢?

  人們“終日馳車走,不見所問津”,忙忙碌碌卻不知為何而忙碌,可能在陶淵明看來,六經(jīng)的精華也隨著懷終追遠(yuǎn)的精神一并消失了。

  于是“若復(fù)不快飲,空負(fù)頭上巾”,現(xiàn)在除了痛快地喝酒,還能做什么呢?

  最后,“但恨多謬誤,君當(dāng)恕醉人”,給自己打了一個圓場,所指向的不僅僅是這首詩,同樣指向了這組詩中的其余十九首。

  全詩從遠(yuǎn)古寫到了夏商周,再寫到了秦漢時期的儒家,繼而感喟現(xiàn)實(shí)與六經(jīng)的脫節(jié),最后寫到了自己,有詠史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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