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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音的隨筆散文
1.大喇叭的一天
鄰居陳嫂,活了一個甲子,許多進城年余的小媳婦早就改了滿嘴村言,唯有陳嫂四十年不改初衷,頑固地使用那土得不能再土的鄉(xiāng)音俚語。又因她嗓高聲大,鄰居們送她個“大喇叭”的美稱。聽得習(xí)慣了,哪一天聽不到她的廣播,那才真的別扭呢。
這不,天剛亮,她的嗓門就放開了:“毛蛋,你個熊攮孩子,該起來了,趁著一早星子天涼烏寫作業(yè),甭到天希黑才想起寫(毛蛋,你這個孩子,該起來了,趁著早上涼快寫作業(yè),不要到天黑才想起寫)!焙巴陮O子,又叫老伴:“他老,你上前半買幾個燒博,買幾根油鬼子,再哈兩達菜煎博,我各家燒稀飯(他爺爺,你到前面買幾個燒餅,買幾根油條,再攤兩沓菜煎餅,我在家燒稀飯)!
吃著早飯,陳嫂給老伴分派了任務(wù):“他老,你回去買菜,今晌他大妗子跟俺外是來,甭讓人說俺餿比摳(他爺爺,你等會去買菜,中午孩子舅媽和我外甥來,別讓她們說我們小氣)!
又吩咐孫子:“你給那地也乎一把,瞧你那揣樣,掃各意得,乎隔土簸爺里不就行了?去去去,該哪發(fā)財哪發(fā)財去,你給我小著,甭撩才,跟人磨牙,看我不劈臉乎(你把那地也掃一下,看你那笨樣,掃在一起,掃在土簸箕里就行了,去去去,該上哪兒上哪兒去,你給我記著,不要惹事,和小朋友吵架,看我不扇你臉)!
禮拜天沒事,我拿著織了半截的毛褲,邊打著毛活邊隔著窗子看陳嫂里外忙活,手不停,嘴也不停:“俺妹,你說現(xiàn)在這些龜孫孩子,念書跟他媽唱仰兩歌子是的,整天就知道皮臉,外邊野一天,來家一各拜子泥,手指蓋子里都灰,身上滴嘍打掛的,昨天還排了一決屎,可意烏死我了。哎喲喂,我的咣當(dāng)來,光顧跟你說話,鍋撲了,丫頭,你也來搭把手,手夫子掉溜地了,你拾起來給水里愁愁(妹子,你說現(xiàn)在這些孩子,念書和唱仰臉歌似的,整天就知道調(diào)皮,外面玩一天,來家膝蓋上都是泥,指甲里都是灰,身上衣服長長短短的,昨天還踩了一腳屎,可膩歪死我了。哎喲,我的老天,光顧跟你說話,鍋里淌了。丫頭,你也來幫幫忙,手巾掉地上了,你拾起來在水里洗洗)!
正獨角戲唱的熱鬧,外面吵吵嚷嚷地進來大大小小一群人,前排的王嫂拽著孫子找上門來了:“陳嫂,你看你家這小龜孫子,把俺孫子頭上歇了個大牛,有娘養(yǎng)沒娘教的(陳嫂,你看你家這孫子,把我孫子頭上打了個大包,沒家教的)!标惿┮宦牷鹆,揪過孫子的耳朵喝道:“你個龜孫孩子,叫你出去甭撩才(你這個孩子,叫你出去別惹事)!睂O子說:“是他先決俺的,俺沒得他(是他先罵我的,我沒得罪他)!蹦呛⒆诱f:“還沒的我?黑叫你給我槍弄海了滴?你要不把我槍弄海,我就決你了(還沒得罪我?誰叫你把我槍弄壞了的?你要是不弄壞我的槍,我就罵你了)?”孫子說:“那你先打我了,我挨你掏兩拳,排兩決(那你先打我的,我被你打兩拳頭,踹兩腳)!蹦呛⒆诱f:“我排你,你就拿磚頭子殘我(我踹你,你就拿磚頭打我)?”
兩個孩子你一言我一語,陳嫂煩得直揮手:“好了好了,大妹子,你聽了沒?這兩個熊羔子,好起來一個人是的,惱起來就犯六葉子,別理他,一會好了,又叮一起了,俺倆犯不著傷和氣(好了好了,大妹子,你聽見沒有?這兩個孩子,好起來象一個人,惱了就六親不認,別理他,一會兒好了,又在一起玩了,我們倆不值得傷了和氣)!
中午,陳嫂娘家弟媳帶著兒子如約而至,陳嫂把忙活一上午的飯菜擺上,紅紅綠綠的一桌子,頂花帶刺的小黃瓜蘸麻醬,紅的番茄上蓋著雪樣的白砂糖,披著紅椒油的`肘瓜牛肉,糖醋白蓮藕,醬紅色的紅燒肉,凹(燒)的曹魚(鯽魚),。ㄗ觯┑陌酌罪垺
陳嫂用筷子頭點著盤子說:“刀汗,他大妗子,到介就跟到家一樣(夾菜啊,他舅媽,到這兒就和自己家一樣)!钡芟边B忙說:“俺姐,唄尅期,俺刀了,沒住下筷子(姐姐,別客氣,我夾菜了,沒停筷子呢)!
吃過刷過,收拾停當(dāng),陳嫂帶著弟媳去浴室洗澡,給弟媳和自己一人找了雙剪去一角的鞋撒子(拖鞋),沒留神地滑,“跐溜”一下坐溜地(地上)了,弟媳說:“俺姐,你王你那腚半子跌地虛青(姐姐你看你那屁股都摔青了)!毕丛璧乃疅岬煤,陳嫂躲開水龍頭,用手撩著水,罵道:“比養(yǎng)燒鍋爐的,這水還能燒弄抹熱?皮都突掉了(X養(yǎng)燒鍋爐的,怎么把水燒那么熱?皮都燙掉了)!
姐倆洗著,相互搓背,足足洗了個把小時才擦干身子穿衣。看著旁邊一個洗完澡的中年婦女只穿著內(nèi)衣,半躺著,手里拿著個青蘿卜“咯崩崩”地吃著,身旁凳子上一杯清茶,一碟葵花籽。陳嫂硬著頭皮對服務(wù)員說:“給俺也來一碟轉(zhuǎn)蓮,兩個青辣蘿卜(給我也來一碟葵花籽,兩個青蘿卜)!编局ㄗ眩灾}卜,弟媳羨慕地說:“姐,城里人真自,洗澡還給轉(zhuǎn)蓮嗑,給青辣蘿卜吃(姐,城里人真舒服,洗澡還給葵花籽和青蘿卜)!标惿┛嘈Φ亍班拧绷艘宦暎恼f:“你是站二閑不閑局大,這一碟轉(zhuǎn)蓮,兩個青辣蘿卜,沒有十塊錢,哪個憨種給你白吃(你是站在一旁看熱鬧,不嫌賭得大,這一碟葵花籽,兩個蘿卜,沒有十元錢,哪個呆子會讓你白吃)?”
轉(zhuǎn)念一想:還虧了兩個人來,搓背沒花錢,不然還得掏四塊。
2.湯面與面湯
蘇北的老王與老趙,去南方公干,下車以后,首要的問題是解決肚子的饑荒。他們找了個背靜卻還整潔的小飯店坐了下來。
此次前來是為廠里要賬,二人身上帶的錢不多,可得省著花。老王喊:“服務(wù)員——”沒人搭理,旁邊桌子旁坐的一個上了歲數(shù)的大爺說:“你們是北方來的吧?你們這樣喊她不懂,要喊‘無務(wù)雨’!迸叮瓉砣绱。
老王幾乎沒張嘴,用下唇和鼻子發(fā)出了這三個字后,跑堂的姑娘果然來到面前,打量一下二人,不冷不熱地說:“儂要撒(啥)子?”老王說:“給我們來面湯吧!奔亦l(xiāng)話,面湯,就是面條。
這回姑娘似乎是聽懂了,重復(fù)著:“敏湯來哉——”不一會轉(zhuǎn)來,端著一盆熱水,盆里放著條毛巾,擱在二人面前,老王老趙心想:“這南方人就是講衛(wèi)生啊,吃飯先洗手,好習(xí)慣!倍讼戳T手,等了半晌,面條還沒上來,只好再喊一遍:“無務(wù)雨,面湯!逼虝r間,服務(wù)員來到,一句話沒說,送上一盆熱水,叮了二人幾眼,老王老趙大眼瞪小眼:“這南方人真講究,洗了手還不行?大概是還要洗臉吧?”二人摘去帽子,仔仔細細地洗了臉,耳后、脖頸都沒落下,這下該給吃的了吧?
肚子里嘰里咕嚕地提意見,卻不見面條到來,實在忍不住,老王發(fā)開了牢騷:“這龜孫飯店欺負外地人嘛,兩碗面條洗兩次臉,還不上飯!
旁邊的老者笑了:“二位,你們是要面條?你們北方叫面湯,這里面湯是洗臉水,面條叫湯面!
二人傻了眼,這倆字顛倒個個,意思全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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